简介
男人和店员闻声走过来,什么也没看到。金福真已经拐过角落的杂物,匆匆地逃走了。她记得有一次看到女儿在看一个外国电影,里面的一个女人一边走路一边快速地换装,最终躲过了追杀。她想到,得先改变样貌,改变了才能走到汽车站。汽车站有黑车,不用买票,给钱就能走。凌晨五点多,街上的行人还不是很多,大多是打工的人和清洁工,她把工作服上的领结扯下来,和包包一起扔在垃圾桶里,反穿着外套,又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脸,只带着钱
2024-02-29 11:07:15 tiantian
男人和店员闻声走过来,什么也没看到。金福真已经拐过角落的杂物,匆匆地逃走了。她记得有一次看到女儿在看一个外国电影,里面的一个女人一边走路一边快速地换装,最终躲过了追杀。她想到,得先改变样貌,改变了才能走到汽车站。汽车站有黑车,不用买票,给钱就能走。凌晨五点多,街上的行人还不是很多,大多是打工的人和清洁工,她把工作服上的领结扯下来,和包包一起扔在垃圾桶里,反穿着外套,又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脸,只带着钱
稀碎的月亮落在城中村的土路上,它被建筑割成了不规则的形状,比其它地方的月亮更冷漠一些。
金福真尽量不去看那具尸体,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整理东西,自己的皮包、湿纸巾、钱包、身份证,不远处的手电……
她异常地仔细,一样一样地检查着地上的东西,细心收好。还有那个酒瓶子,她把瓶颈用湿纸巾撒了又擦,和地上的碎片一起扔进垃圾堆里,又刨了许多垃圾把它们埋起来。
之后又折返回去,用手电照着男人,满脸是血。这时候,她才发现这个人并不是老人。大概四十多岁,很瘦。
她用嘴叼着电筒,奋力拖着男人,放在垃圾堆的内侧,拔下他的手套,戴在自己的手上。然后又用一把竹子做的破碎的大扫帚,把整个地面都扫了个遍。
一切都做完之后,扔下扫帚,踉踉跄跄往家的方向跑去。
不对,不能从家那边走,路口有一个摄像头。可商业区摄像头更多。金福真一时没了主意,在拆迁墙外走来走去。
她死命地掐着自己的虎口,想要冷静下来,来回地踱步,她的大脑转得飞快,她从来没有这么用力地想过事情,想得太阳穴都在突突突突地痛。
“我得,我得先离开这里,离开市区,去摄像头少的地方。不能打车,不能坐公交,不能去街面上。”她低声对自己说着。
金福真突然感到一阵绝望,感觉四处都是天罗地网,无处可逃,她蜷缩在地上,用手敲打自己的头,“操你妈逼,操你妈”,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
已经凌晨3点了。
“我妈会想我吗?”
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念头。
她想到自己很小的时候,妈妈背着弟弟,带着她一起在田里摘豆子。“珍珍,吃一颗”,妈妈递蚕豆给她。嫩嫩的蚕豆,有一股涩涩的甜味,她把蚕豆皮包在手指上,喊“妈,妈,你看我的指甲!”
妈妈赶忙用手来捂她的嘴巴,“别说,别tຊ说,别出声。”
那时候是1971年,吃一粒蚕豆不能让别人发现的年代。
那天晚上,8岁的金福真在夜里看到父亲用板凳打在妈妈的背上,“烂屎婆娘!tui!”
父亲的口水吐在母亲的脸上,她躲在角落里,捂住自己的嘴巴。就像现在一样,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要哭出声来。
她又想到健健。
健健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一岁多就没有了。她和丈夫是在纺织厂认识的。就是因为怀上了健健,他们才结婚的。
健健没了以后,紧接着又怀了一个,婆婆说“花了大价钱”让人看性别,说是个男孩才让生的,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孩,还是叫健健。
那天应该带着女儿也去改名字的,哪怕叫珍珍也好。
她还想到昨天夜里丈夫看着杂志自慰,床被摇得吱吱响,隔着一条床单拉成的帘子那边是女儿的床。女儿用力踢了一脚铁床架,发出铛的一声,他才停了下来。没一会儿,手又伸进了裤裆里。
那一刻,她想把丈夫踢出家门去,把门锁死,带着女儿安静地睡觉;她想自己买个房子,就买在学校旁边,带着女儿自己生活;她想自己开一家店,她发现做皮包很挣钱的,成本很低;她还想,或许女儿上大学以后,工作以后,她可以,也去旅游一下,也去看看大海;她还想过,也许有一天,她也能安安静静地躺一天,什么也不做,就安安静静地躺一天,吹吹风,看看鸟儿飞过,把手放在肚皮上,就那么躺着。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沉睡。
她不该装睡的,可是一直在装睡。
想到这里,金福真感到痛苦不已,脚趾和手指都在发麻,痛苦像改锥刺着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她的指尖疼得近乎断裂,脖子和耳朵都在刺痛,胃也很痛。
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从来没有再感受过这样清晰的疼痛。
看到妈妈被打那一晚,她感到疼痛;被弟弟打出家门那一晚,她感到疼痛;健健抢救失败那一晚,她感到疼痛。
自此以后,丈夫喝醉了打她的时候,她是麻木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是麻木的,女儿责备她的无能,她是麻木的……
麻木极大地保护着她的躯体和大脑,吃饭、干活、养好女儿,她的生活被这三件事填满。
但是这个凌晨,痛苦再度爬满她的每一个毛孔,像要把她溺死在寒冷和黑暗里。
一阵冷风把她从沉溺回忆中拉回现实。她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四周,突然,她听到了什么响声。
是塑料桶相互撞击发出来的声音。
她跪在地上爬行,慢慢地探出头去看,想找到声音的来源,模糊的灯光下,是一个男人在往三轮摩托上装塑料桶。
只见男人把四五只塑料桶装放好,盖上油布,转身回到昏黄的小屋里。
金福真计上心头,站起身亦步亦趋向三轮摩托跑去。她观察着屋里的动向,似乎只有男人一个人,他在吃早餐还是做什么,发出那种碗筷碰撞的声音。
她趴在地上,爬向三轮摩托车,悄悄地钻进油布里。
塑料桶散发着和垃圾堆相似的臭味,却是不一样的腥臭,是泔水桶。这个男人可能是要去换泔水桶,金福真准备在他停车的时候赶紧下车,这样可以躲过摄像头。
不一会儿,男人出来了,发动车子,朝着街面驶去。
凌晨的街道金福真非常熟悉,女儿还小的时候她还没有找到现在的工作,在一家早餐店打工,每天三点准时从家里出发,去店里熬骨头汤、和面、切料。
后来女儿上小学,又换到学校附近的包子铺,也是凌晨就得去市场买菜,回店里和面。再去家里接孩子上学,然后回铺子里干活。因为要在早餐高峰请半小时假,她的工资比别的工人低很多。
现在这个卖皮包的工作是在招工栏看到的,那一天她打电话,男老板说是“卖包的”,她听成“卖刀的”,还被骂了一顿。不过好在,最终也还是应聘上了,因为应聘完以后顺手把店外面的口痰擦干净了,老板娘觉得她很实诚,把她留下了。
从零开始学起,第一个月没有工资,但是后来她做得还不错,偶尔店里的小女孩们还会夸她“打皮带孔总是打得很滑没有毛边,真的很厉害”。这是她这半生干过的最体面的一份工作了。第一次体面地拥有了工资卡,体面地交着社保,体面地站在敞亮的店铺里,体面地和客人交谈,体面地梳一个发髻,体面地用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喝水。体面的工作服,体面的小皮鞋,体面的条纹领结。
现在,领结上沾满了呕吐物和泔水桶上的油,手上还沾着残留的血痕。
摩托车很快就开到了小吃街背后的巷子停了下来,男人熟练地和铺子里的工人打着招呼,金福真知道他们要先签单子,赶忙掀开油布,从车上跳下来。
跳下来的时候踩到了下水口的油,滑到了,咣当一声。
男人和店员闻声走过来,什么也没看到。
金福真已经拐过角落的杂物,匆匆地逃走了。
她记得有一次看到女儿在看一个外国电影,里面的一个女人一边走路一边快速地换装,最终躲过了追杀。
她想到,得先改变样貌,改变了才能走到汽车站。汽车站有黑车,不用买票,给钱就能走。
凌晨五点多,街上的行人还不是很多,大多是打工的人和清洁工,她把工作服上的领结扯下来,和包包一起扔在垃圾桶里,反穿着外套,又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脸,只带着钱包湿巾和手机,还有那把小锤子——是店里打皮带孔用的小锤子,下班的时候着急收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想带着这把小锤子。
她走到街角,看到一个环卫大爷在扫地,大爷没有穿工作服,那件衣服就搭在垃圾桶上。她想了一下,趁人不注意把那件衣服穿在身上,尽量低着头,向东部汽车站走去。
凌晨六点,她终于走到了汽车站外围,那里停满了小汽车,司机们一边抽烟一边喊着:“来来来,东林东林,坐满就走”“走啦走啦,只差一个了,富山,只差一个了”。
“美女你要坐车吗?”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凑上前来问她,然后又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你是来上班的”,接着又喊“富山富山,90一个,拉满就走了!”
她看看自己的衣服,掏出兜里的钱,数了一下,一共是386块5毛。
“小伙子,你只拉我一个怎么收钱?”
“包车吗姐姐?好说好说,收你600”
“300”
“姐姐我油钱都不止300”
“400,我只坐到富山收费站”
“你坐到哪儿我也是要那点油钱啊”
“400,你要走就立刻走”
小伙儿想了一下,又看看四周:“走嘛走嘛哎呀,都是老乡,走了姐姐,400 就400”
她急忙打开车门,正准备坐进去,小伙急匆匆跑来:“不好意思哈姐姐,我给你垫一下”,一脸赔笑地拿着一个超市的塑料袋,垫在后排座位上。
金福真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泥土混着各种污渍,尴尬地笑了一下。
车子慢慢驶出客运站,汇入进清晨的早高峰里。
金福真终于平息了慌乱,她看着那些在打电话的上班族,看到了精致的女孩们,看到有人在树下晨跑,看到遛狗的老人,看到一点一点出现的阳光,照在高楼的顶端。
她把脸紧紧地贴在车窗上,像个孩子一样渴求着窗外的风景。在这里生活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样静静地看这座城市的风景。车上播放着一首好听的歌曲,她从来没听过。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春天里……”
她的心里怪异地、又不能自已地,涌出一阵温热。
“姐,你来办事吗?”
小伙从后视镜打量着她。
“嗯”
她尽量地不和他眼神接触,只是应付一声。
“姐,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嘎,就是你那个,嘿嘿,等下出城遇到运管的人,你就说你是我堂姐嘎!”
“嗯”
“啊么姐你记下我的名字和电话嘛,你旁边有我的名片,我叫李有金”
“嗯,好的好的”
“姐姐不好意思我也要问一下你的名字”
金福真愣了一下,“我叫刘芳,叫刘芳”
“富山这边姓刘的不多哟,你家是不是刘家山那片的”
“嗯,是的是的”
“刘家山我去过的,那边今年栽三七、栽重楼的好多哟!我好几个亲戚都发财了,去山上开地,扩栽。今年行情好啊,三七价高,卖遮阴网的都发财了,就是我家没有地,我家有地我也去栽,那个红籽那个价tຊ格,哇,看人家数钱我眼睛红啊……”
金福真只是听着,并不搭话。
“哎呀不好意思嘎姐,我就是话有点多,开长途说着点话就不容易睡着嘿嘿,我不说了,你要睡觉睡嘛姐”
她把头靠在车窗上,开始想事情。富山收费站往东走,可能走两个半小时就能到老家山上,她想回去看看母亲的坟。
小伙看她没睡觉,又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姐,我家本来也有地的其实,就是村干部太黑了,我老爹老老娘死得早,我和我弟兄出来打工,地就遭分了。要不然我们也是把三七把重楼栽起来嘛,这种行情根本不用再跑黑车了,一天四趟,累死了,有时候开着车都在打瞌睡。啊你不要怕嘎,我今天不打瞌睡,我昨晚睡了觉滴。”
“富山那边,有什么工作是不见人、不要身份证的嘛?”金福真突然问。
“姐姐你……你有情况吗?”
她把手往袖子里藏了藏,说:“我老倌打我打得太凶了,身份证也没有带,今天跑出来,不会再回去了。工资不要紧,有口吃的就行。”
小伙儿吸了一口气,说:“姐姐也是有难处嘎......不见人呢工作嘛,倒是多呢,你好比说克那些鞋厂里面呀、榨菜厂、玩具厂里面,我妹子、我嬢嬢她们就在厂里面,一个月四千还是好在呢。不要身份证呢工作就有点……欸,对了!你不是刘家山的吗?你们刘家山背后那些山上,守三七地、重楼地呢,缺人得很! ”
“嗯,好,谢谢你”
“但是姐姐,啊些地方,工资只有600多、800多,难在得很,手机信号了不有,你可能耐不住哟”
金福真没说话,用一张车上的超市促销传单,垫在后脑勺上,沉沉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无数的气球填满了城市,她用手拨开气球,轻飘飘地往前走,走着走着,自己和气球一起飘了起来。大的小的,方的圆的,还有做成各种花朵造型、动作造型的,好多气球啊。世界仿佛被气球占领了,目之所及都是气球,有的飘着飘着自己炸了;有的一直爬升,越过公园,越过立交桥,越过高楼;还有的气球,有一整座楼那么大,晃晃悠悠地飘起来。
她飘啊飘,飘啊飘,飘着飘着,发现自己原来是在海面上,海面上没有阳光,海水冰冷刺骨,她的胸口被海水挤压着,闷得难受。
她想抓住什么东西,浮起来喘口气,抓到一个物体,这下有救了,她稍微松了一口气,定睛一看,抓的是一条胳膊。
四周漂着的都是人的尸体,她吓坏了,她想跑,想赶紧逃离这里,想转身游泳,一转身,是那个男人,被她杀死的那个男人,满面鲜血,瞪大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他们离得太近了,几乎鼻尖就要碰到鼻尖。她尖叫起来,猛地一下惊醒了。
车已经开到富山服务区了。她睡了快3个小时。
“姐姐,你要上厕所去上哈,我在外面抽根烟。”
她想了一下,低着头走进厕所里。解完手后,她洗了洗脸,又趁人不注意,用肥皂把自己的手搓了又搓,把指甲缝里的血尽量地抠干净了。又在卖小吃的棚子那里买了两个包子。想了一下,又买了两个馒头,两瓶水,揣在兜里。
回到车上,她给小伙子递了一瓶水。
“我其实没有400块钱,我只有380,对不住你小伙子,要不你把我放在这里下也行。”
小伙儿盯着她看了半晌,她还是尽量地低着头。头发一缕一缕粘在她的脸上,不大看得清表情,只看得到冻得通红的鼻尖,还有更红的手指,捏着那瓶水,微微地发抖。
他接过水,愣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算了,都是苦命呢人。你给我300得了。“
出了收费站口,金福真就直接下车走了,她的步伐很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乎快跑起来。
小伙喊了一声:“姐姐!”
她回头,看到他半拉身子探出窗外,“要用车那天打给我,给你打八折!”
她鼻子一酸,捏了一下名片,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小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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