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破晓前死去小说名第17章   

　　借了 08 年奥运会的东风，西河街这两年发展得很迅速。八陵县最大的综合商场日月商城就开在这里。
　　在距离商场不到 500 米的拐弯处，那座简朴的大门后面，就是西河街派出所寒酸的 2 层小楼，而这条街上唯一的建行就在派出所大门斜对面。
　　和派出所一样，银行也很有些年头了。隔壁的大型商城规模扩了又扩，银行那三间门面却是一点不见扩大，就连 atm 取款机也只有一台。
　　银行经理是个眉头紧锁的中年男人，贾楠解释了很久，对方才缓缓摇头：“不好意思，我们没有义务提供监控录像。”
　　“请您理解一下，这孩子的姐姐和家里人吵架离家出走了，我们都很担心她……”
　　经理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沙发上打瞌睡的白元龙，继续摇头。
　　“对不起，银行有银行的规定，只要客户的操作是合乎规定的，我们就不能提供这样的协助。”
　　他又看了贾楠一眼，脑袋从左摇到右：“就算是记者也不行。”
　　“那警察可以吗？”
　　俩人吃惊地看向方芳芳，她挑起大拇指往后一比：“对面就是派出所，是不是我去报个案就可以回来查监控了？”
　　这话惹得经理嘴角直抽，语气却更硬了：“那还得看案件的性质，我们也有我们的规定。”
　　“那行，我取钱。”方芳芳掏出一张建行卡扣在桌上：“这里面有 13 万，全取出来。”
　　13 万，就连白元龙都激灵一下坐直了。
　　经理的眉头挤得能夹根笔，声音不情不愿：“超过 1 万得预约，这也是规定。”
　　“我的规定是就在你家取，就现在。不给取我就往上面投诉，说你家管理混乱，工作人员不作为。”
　　各个银行分点都有指标，月存款额达不到一定数量会直接影响分点经理的绩效考核。这个月西河街分行的指标还有一半没完成，经理正头疼呢，方芳芳还要往外取。
　　各个银行分点都有指标，月存款额达不到一定数量会直接影响分点经理的绩效考核。这个月西河街分行的指标还有一半没完成，经理正头疼呢，方芳芳还要往外取。
　　他憋着一口气维持住微笑：“让您失望了真是对不起，可是我们网点现在没有这么多现金。今天实在没办法帮您取出来。”
　　他双手向前，把那张卡推回两个女孩面前。方芳芳伸手摁在卡上。
　　“好，那我今天预约明天取，反正一定要在你家取。”
　　“这……”
　　俩人目光相撞，噼啪作响。经理终于败下阵来：“这个监控真不能给你看。这样吧，您把照片留给我，我让工作人员查看的时候留意一下，如果发现存款的人是她就跟您回个电话，可以吗。”
　　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贾楠递过那张照片的彩打复印件，在来八陵县之前她专门去复制了几张。
　　在接过那张汇款明细的时候，经理突然嗯了一声。
　　“怎么了？”贾楠问。
　　“这些汇款日期……都是每个月的 20 号。”
　　“这些汇款日期……都是每个月的 20 号。”
　　“20 号怎么了？”
　　“倒也没什么，只不过隔壁日月商场就是每个月 20 发放工资的。他们是我们行的大客户，这个我不会记错的。”
　　出了银行，白元龙还跟在她们俩后面。方芳芳的车就停在银行门口，贾楠拉开车门，他也凑过来想上车，三次方把他一拦：“干嘛？”
　　“嘿嘿，帅姐姐，你不是要找我姐的前男友吗？我可以告诉你啊。”他的目光在方芳芳的腰包上一溜：“不过嘛，得收点手续费。”
　　“你不都说过了嘛。刘舸是你姐毕业以后交的男朋友，俩人谈了一年左右分手。你就在路上见过那人一次，也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人。”
　　等于什么都不知道。
　　想想白鸽也真悲哀，作为弟弟，白元龙对姐姐的过往和近况一问三不知，整天只关心她什么时候给自己寄钱。方芳芳才懒得跟这种人废话。
　　她上了车，对方又扒住了另一侧的车窗：“等等，贾楠姐姐，你小时候不是还抱过我的吗？那什么，能给我点钱吗。我姐这个月还没给我钱，你是她朋友，你先给我呗。”
　　她上了车，对方又扒住了另一侧的车窗：“等等，贾楠姐姐，你小时候不是还抱过我的吗？那什么，能给我点钱吗。我姐这个月还没给我钱，你是她朋友，你先给我呗。”
　　他居然连借这个字都没用，说的是“给”他钱。
　　方芳芳猛地摁了一下喇叭，白元龙惊得跳了起来。贾楠摁住她的手，转头掏出了 200 块钱。
　　她攥着钞票在窗口晃了一下，白元龙的双手还没抓到，纸币又收了回去。
　　“再告诉我一件事，这钱就给你。”
　　“没问题，姐你问吧！”
　　十分钟之后，车子出了西河街，向南而去。
　　车厢里很安静，贾楠低着头整理笔记本上的记录，方芳芳看了她一眼：“生气呢？”
　　“你说呢？”
　　怎么能怪她生气，要不是接到丁毅的电话，她都不知道方芳芳没去接受治疗。还是打电话逼问李建功才知道这家伙偷偷跑来了。
　　怎么能怪她生气，要不是接到丁毅的电话，她都不知道方芳芳没去接受治疗。还是打电话逼问李建功才知道这家伙偷偷跑来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查的是碎尸案啊，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那你呢？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病人？心理治疗不能间断，万一你再发病怎么办？”
　　“哎呀我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抑郁就得多运动。再说我现在能说话能动弹，这不就是正在好转吗？”
　　当年三次方重度抑郁发作的那两个月，贾楠全程陪护。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确实是在好转。
　　而且生气也没用，三次方一旦认定的事情就绝对要做到底。她叹了口气，指向前面：“走，去老铁路。”
　　“哪儿？”方芳芳有些意外，刚才贾楠问了白元龙父母的地址，她还以为要出县城呢。
　　“案发现场。”
　　她要去看看朱建华陈尸的地方。
　　老铁路原本是条运输专用轨道，和方圆建材厂后面那条一样，是给原来的八陵水泥厂运输原料的。后来厂子倒闭，铁路也就废弃了。
　　老铁路原本是条运输专用轨道，和方圆建材厂后面那条一样，是给原来的八陵水泥厂运输原料的。后来厂子倒闭，铁路也就废弃了。
　　同属西河街辖区，老铁路的位置非常偏，铁轨另一面就是大片荒地。要是再远一点恐怕就出县城了。
　　废铁路多年无人养护，轨道锈迹斑斑，枕木间荒草凄凄。因为地势高，风吹到这里似乎也变大了不少。贾楠把吹散的头发拢在耳后，遥望着西南的方向。
　　八陵县四中就在那片密集的楼群里。今天没有雾霭，极目眺望甚至能看到四中的红色尖顶钟楼。
　　俩人沿着铁轨向东走，没一会儿就到了一座残桥边。桥已经断成两截，铁路在这里嘎然而止。
　　“朱建华的尸体就是在这座桥边发现的。”
　　贾楠看着桥下的一湾死水。
　　萎黄的芦苇耷拉在墨绿色河面上，水下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垃圾污垢，腥臭难闻。她捡起一块石头丢出去，噗通，水花四溅，恶臭弥漫。
　　“水变浅了，当年可能还要深一点。”贾楠抬头看着方芳芳：“三次方，如果你要自杀会选什么方式？”
　　“干嘛如果呀，又不是没干过。”
　　当年方芳芳重度抑郁的时候，曾经打开窗户想往楼下跳。贾楠摇头：“我说的是正常情况下。”
　　“都一样，肯定是怎么快怎么来。都要死了还考虑什么方式不方式。”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从陈老师家里出来之后，贾楠就去找了《宋城日报》驻八陵县记者站。八陵县没有自己的报纸，新闻稿件都是依托于《宋城日报》的县区新闻版，所以本地宣传部门档案室里保存的报纸都是历年来的《宋城日报》。
　　同事把她带到了当地日报的档案室，在那里，贾楠找到了 1997 的报纸。翻到 10 月份的时候，她发现了那篇 300 字的小稿——《升学梦碎，16 岁少年魂断铁轨》。
　　作者把朱建华的死因归于中招考试失利。按照文中描述，朱建华是带着家里药苍蝇的敌敌畏跑到铁轨桥边，打算喝药之后滔水赴死。
　　作者把朱建华的死因归于中招考试失利。按照文中描述，朱建华是带着家里药苍蝇的敌敌畏跑到铁轨桥边，打算喝药之后滔水赴死。
　　“结果农药发作得太快，他没走到河边就死了。”
　　“有什么问题？”
　　“且不说朱建华会不会因为考试自杀。就说这个行为，你自杀的时候会做双重准备吗？我是说，服毒和投河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死法。”
　　方芳芳立刻就懂了。
　　心存死志的人通常万念俱灰，他们只会考虑如何能快点结束生命。
　　服毒就是服毒，投河就是投河，服毒的有可能加大剂量，投河的会在衣服里装满石头。但鲜少有人会同时采用两种方法自杀的，除非他心思缜密到连自杀都有强迫症。
　　“这也不一定。万一朱建华就是这种人呢？万一他是害怕死不了采取的双保险呢？”
　　“别人有可能，朱建华绝对不可能。”贾楠摇头：“我走访了两个当年和他相熟的人，俩人都说朱建华在家非常受宠。不管他逃学、偷窃、还是犯罪，家里人都是一味的包庇。也就是说，他无论何时都有家作为退路，这样的人非常自大惜命，他不会自杀的，更不会准备两种死法。”
　　“别人有可能，朱建华绝对不可能。”贾楠摇头：“我走访了两个当年和他相熟的人，俩人都说朱建华在家非常受宠。不管他逃学、偷窃、还是犯罪，家里人都是一味的包庇。也就是说，他无论何时都有家作为退路，这样的人非常自大惜命，他不会自杀的，更不会准备两种死法。”
　　好像生怕自己死不了一样。
　　这句弦外之音她没有说出口，但是方芳芳听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
　　落日西斜，贾楠的脸庞笼上一层朦胧的悲悯：“有人杀了他。”
　　有风自铁轨尽头而来，把这句话吹得七零八落。整条铁轨寂寂无声，无论向任何方向张望都看不到人影。
　　这么偏僻空旷的地方，就算真有凶案发生也不会被发现。
　　那么凶手会是谁呢？方芳芳想起了贾楠拜托许多田的事：“你怀疑是那个叫刘舸的？”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这个人两次都在朱建华吃瘪的时候在场，这未免太巧了。”
　　那篇稿子里提到了第一个发现并且报警的少年，名字就叫刘舸。结合他之前对朱建华的毒打，以及胖组长说的那封遗书，贾楠确实觉得此人嫌疑很大。
　　那篇稿子里提到了第一个发现并且报警的少年，名字就叫刘舸。结合他之前对朱建华的毒打，以及胖组长说的那封遗书，贾楠确实觉得此人嫌疑很大。
　　还有白鸽，他居然是白鸽的前男友！
　　而白鸽的照片又是他浇筑进地基里的，这件事跟他绝对脱不了关系。也许，贾楠猜测，那只断手也是刘舸的杰作。
　　难道是刘舸杀了朱建华，之后又杀了白鸽？可是动机呢？她想不通。
　　贾楠问过陈老师，她不记得当年有过刘舸这个人，也不记得白鸽有早恋的倾向。初中三年里，白鸽一直是个勤奋学习的好学生，她什么时候，怎么会和这个男人扯在一起的呢？
　　他到底是谁？
　　最关键的是，他在哪儿？
　　胖组长提供的号码已经成了空号，这个人似乎凭空消失了。
　　现在贾楠只能寄希望于银行的监控和许多田了。如果银行那边查到汇款人就是白鸽，如果她还活着，那么贾楠就不得不面对那个最可怕的猜测了。
　　她无法直视那个可能。
　　她无法直视那个可能。
　　这一刻，她真心的期盼，白鸽是真的死了。
　　贾楠希望许多田的消息能比银行先到，相比起怀疑自己当年的朋友，她更愿意去追查那个叫刘舸的男人。
　　可惜，她注定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