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生慕容夏至小说在线第23章   

　　清晨，我在鸟叫声中醒来，披上外衣出了房间，老贵也没在家；出了屋，爬上一米多高的石墙，往湖面看去，上面泛着淡淡的雾气。
　　山村里的晨风吹来，已经有了一丝冷意。老贵拉着一车水回来抬头看我一眼，笑道：“起这么早？”我回道：“贵叔早！睡不着，就起来了。”老贵赶着牛车到蓄水池旁放了水，走到石墙下递了支烟给我，自己则掏出旱烟点上问我：“吃点啥？”我摇摇头：“不吃了，不饿。”老贵转身到牛车旁卸了水缸，进屋里提了一个袋子出来扔进车里，喊道：“走！带你去体验生活。”
　　老贵的牛车已经赶上路停住等着，我跳下石墙，快步上去，跨上牛tຊ车。老贵坐在前面赶了一下牛，牛车慢慢动起来，老贵不慌不忙，牛也不慌不忙，一路慢慢摇着。远处的山顶还有雾气。我张望四处的风景，没顾得跟老贵说话，不知不觉已过去半小时，牛车停在一块玉米地边，玉米秆上还有些许露水。
　　放了牛车老贵扔给我一个背篓，我们各背着一个背篓走进玉米地，顺着玉米地一篓篓掰了往回背，没十个来回，我就累得坐在了地里。老贵只是看我笑笑，继续干活，嘴里永远含着旱烟锅。
　　装满一车，老贵回去卸货，我则拿着镰刀将玉米秆砍倒堆成一堆。
　　我满头大汗，叉着腰站在玉米地张望，老贵已经卸了玉米赶着牛车回来，再装满一车，太阳已经变得炙热，正在照在我们头顶，臂膀被晒得生疼。
　　老贵去旁边山上拾了柴火回来，点燃，从袋子里拿出土豆扔进去；土豆被丢进背篓里不断摇晃，慢慢褪去了黑色露出一点金黄。
　　我们席地而坐，就着辣椒吃土豆。玉米被放倒一大片，看着一早上的成果，似乎有些理解老贵为什么能这样过二十多年了。
　　老贵拿起水喝了一口：“怎么样？还适应？”我其实挺累，笑道：“还好，不过明天睡醒可能整个身子都该酸了。没想到这么辛苦。”老贵笑笑，我看了一眼远方，回头问：“山里那栋房子为什么修一个这么大的地下室和那么长的下水道？我想，不是为了专门困住我而修的吧！”
　　“那里之前是个洼地，你可以理解为地下室才是一层，很多地方其实是用砖盖造起来的，你看到里面的墙了吧！修起来也没那么费力。地下室其实是为了做实验的，但那个实验最后没进行。当时是为让你们能无视黑夜。说白了就是让你们拥有蝙蝠一样的能力，不过还没来得及做就研究就停了。”
　　我摇头：“这是要造超人吗？怎么想的？一个夜视仪就能解决的事。”
　　“那如果一个人是瞎子呢？夜视仪不就不起作用了。”
　　我大概明白想做的东西，类似于一些公司正在研究的盲视芯片，点头接着问：“那么下水道呢？ ”
　　“那里是洼地，水总会往那边流，所以本质上就是用来排水的，同时也是通道。”
　　“通道？”
　　“这些跟你们都没什么关系，停止研究后，房子被刘董造成了封闭式的，只有他知道怎么进去，他应该是不想有人偶然间到了那里能进去。下水道之前也是不能进去的，封闭后我找不到入口，就挖通下水道。你李婶埋在里面呢，我有时会进去看看。”
　　“说起这，我就不懂了，为什么要把他们埋在地下室呢？”我咬了一口土豆又吃了一口辣椒问道。
　　“因为叶欢欢，欢欢走的时候地下室还没修好，她就埋在了房子旁边。你李婶走之前留了遗言，怕孩子一个人找不到路，所以想要在她旁边陪陪她。”老贵说得很平淡，可我听得心里不是个滋味，眼睛有些泛红。老贵站起来踢我一脚：“你真该死！”我愧疚道：“对不起！”
　　“去房子里救你那天，我看见坟被刨了的时候，真的想给你一板砖。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那天我总想揍你了吧！你真不是个东西。你父亲对我的恩情我想我已经还清了，你也不用对我感到内疚。你别看我只读完高中，也看过很多书，有很多想法。一个人劳作的时候，闲下来时总是想人生，想命运，想那些失去了东西。却只能想，无论我去做什么，他们再回也不来了。那些铭记的痛苦让我起了一点怜悯之心，想让你们不再出什么意外；以为能为你们这一代被迫害的年轻人做些什么，让事情不走向之前那种无可挽回的地步。可其实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用了很久很久才把这一切放下的，刚想去结束那个过去，你又跳了，没经历过是不会明白的。”老贵拿起一个土豆递给我，“所以年轻人，你自己去经历，去感受。只有一点，有疑问可以问我，但别再想着我会参与进去。甚至如果那天要审判，我连作证都不会去的。无论你想怎么做，都不要把我算在计划的任何一个环节里。我累了！”
　　看着老贵，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崇拜他，用大半生的时间终于把自己规划在了世俗之外。我点头道：“我记住了。如果有机会让事情成为他本来该有的样子，恰好我还活着，就回来在你家旁边盖栋小房子，你分我一点地种种。”
　　“你滚吧！我才几亩地，分了你，我吃什么？你家爷两个，不坑我过不去是吧！”老贵说着站起身去干活。我坐在地上看了老贵很久很久，他偶尔会抬起手擦把汗。我爬了起来，加入一起劳作，最后一车玉米掰完，天已经黑了很久，两亩多玉米地竟然一天被掰完。
　　晚上，月光躺在我身上，我躺在玉米上，玉米躺在牛车里，牛车行走在大地上，老贵坐在前方指引着回家的方向，星辰大海永远跟着目光移动，晚风让人心旷神怡。
　　我哼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上放光明
　　好像千万小眼睛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上放光明
　　好像千万小眼睛
　　哼着哼着我睡着了。到家时老贵叫醒了我，我跳下车，帮忙卸了玉米，洗了手，一进屋就躺倒在沙发上，手脚酸软无力。
　　老贵拿电饭锅想煮饭，看我一眼：“你想吃烧鸡吗？”
　　我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摆手道：“别了！都快九点了，弄好都什么时候了。”老贵忽略了我的意见，指了指茶壶：“烧水，我去杀鸡。”
　　我烧着水，听见房外鸡乱叫的声音，像是一个已死之人突然活了过来的喧闹感。老贵杀鸡，我去湖边找荷叶，并带了一堆土回来用水和成泥浆。鸡杀好，老贵去准备佐料，在门前架起柴火，鸡涂抹上佐料，包上荷叶再黏上土，扔进火里。
　　我和老贵搬个小板凳，坐在火边，我感叹：“贵叔！你这小日子真不错。”老贵半天没回我，侧头看去，他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北极星挂在月亮不远处，
　　挺亮！
　　门口一盆萱草花，
　　蔫了！
　　好久后，老贵突然问我：“整点？”
　　我侧头纳闷：“什么？”
　　“喝酒！”
　　老贵抬出一罐酒，给我倒了半碗，自己也倒了半碗，敲开鸡，扯了个鸡腿递给我，抬起碗：“喝一个，开吃。”
　　我双手捧着碗，半边拿着一个鸡腿和老贵碰碗喝了一大口，放下碗，大口吃着鸡肉。我喝得有些发昏，天上的月亮仿佛间也出现了两个，一只鸡被我们消灭完，回房间躺下就睡了。
　　早晨醒来，我活动了下酸疼的身子，出门洗脸。老贵一人站在石墙上抽着旱烟，我爬上石墙，站到老贵旁边，一缕阳光照在我们身上，他黑黑的脸也被照得有了那么一点光彩。
　　我看着湖面：“贵叔！我回去了。还有件事忘记问了，小千呢？”
　　老贵拍拍我的肩膀：“被夏至带回去治疗了，路上开车慢点！”说着跳下石墙。我回头看他一眼，转头看着湖面。老贵给我煮了一碗面，放了两个鸡蛋在里面。
　　我吃着面问他：“你不关心，我回去打算干什么？”
　　老贵摇头加摆手：“没兴趣。”
　　我低头吃完面，走出房门，老贵跟着出来：“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我点头，走到车前拉开车门，迟钝好久回头：“贵叔，你多保重！”
　　贵叔给我摆摆手点头。
　　我上车，开了出去，停住车几秒，探出头喊：“贵叔，如果我能顺利处理完那些事，回来给你养老，到时候你就当我爸！”
　　老贵愣住一会儿，吸了吸鼻子，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出来，对我摆了摆手，转身往屋里走，那一瞬间，我不明白孤独的是我，还是老贵。
　　我启动车子往前走了，眼睛一直看着后视镜，就在路要消失在镜片里时，老贵的身影出现在后视镜里，他喊了一句话。我看着后视镜笑了笑，启动车子，转个弯，踏上回程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