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引玉谢临安全文第22章   

　　她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问旁边的姚廉：“都准备好了吗？”
　　姚廉握着悬在腰间的长剑，“姑娘放心吧。老弱妇孺都已经安全撤出城，城中各处可以设障设伏的地方都已经安排妥当。”
　　城门外已经可以看见赤影军团的身影，整齐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落在耳里越来越清晰。
　　这种场景让宋引玉有点熟悉的恍惚。
　　“姚将军，今日过后，或许只剩尸骨，更甚至是尸骨无存，你可会后悔？”
　　姚廉和宋引玉一样，一直注视着城外。
　　因为这几日的不休不眠，他脸上的的棱角隐匿在浓厚的络腮胡里，显得颓废，但那双凹陷的眼睛却是闪着从所未有的坚定。
　　“姚某出生军旅，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乃平生所愿。”
　　他转过视线，看向宋引玉。
　　“反倒是姑娘，保家卫国本应是男人的事情，然而今日姑娘却在这守护这一方城池，今日之后，你我都可能身首异处，姑娘就不后悔吗？”
　　宋引玉能听出姚廉话里的豪气与决心，她相信姚廉一定是个合格的军人。
　　对于他问她的问题，宋引玉思考了一会才回答：“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宋引玉虽然一心想找个不要流血的方式安静地死去，但若是今天她会死在这座城里，死在敌军的刀剑之下，她想她是会很欣慰的。
　　这个死法，宋引玉不反感。
　　因为这是她曾经想到过的死法。
　　巳时三刻，赤影军团整齐列队在护城河对面，旌旗飞扬，能看见的只有人头和马匹。
　　护城河的河水已经退去，新安城失去了上天给予的护佑。
　　对面有号角声吹起，遮天蔽日的箭矢越过城墙，一时间杀喊声如惊雷震动着这一方城池。
　　宋引玉回头看了旁边的姚廉一眼，他的眼睛里除去坚定以外，已经蓄满了杀意。
　　姚廉的双眼看着前方的赤影军团，手握长剑，挺拔的站在城墙上，如矗立在悬崖上的松柏，不惧任何风霜。
　　再环视了一眼其他人，他们有的身上挂彩，有点蓬头垢面，但是他们都有着坚定的眼神。
　　他们深知死亡已经在向他们靠近，他们也同样害怕，可是他们却未想过退缩。
　　宋引玉重新将视线放下城外，用最大的力气喊道：“兄弟们，想喝酒吗？”
　　“想。”回答她的是异口同声，声音响彻城楼。
　　宋引玉拿过旁边站着的士兵手里的弓箭，拉开，瞄准矗立在万千敌军中的赤影军旗。
　　“兄弟们，此战过后，我请大家喝酒，喝最烈的酒。”
　　最后一个字喊出口，宋引玉松开手里的弦。
　　对面的旗帜倒下，姚廉拔剑大吼:“还有最美的姑娘。兄弟们，杀。”
　　双方的箭矢如坠落的流星雨，在空中飞散开来。
　　喊杀声似乎让厚重的城楼都抖了抖，好不容易被雨水冲散的血腥味再次在这座城中弥漫开来。
　　和名动九州的赤影军团相比，姚廉的这一百多号人就是残兵败将。
　　敌军刚过护城河，他们就损失一半人马。
　　然而，这些人中没有一个退怯闪躲。
　　姚廉身上厚重的盔甲已经被鲜血染红，这个刚硬的汉子反倒是越战越勇。
　　眼看城门就要抵挡不住反复地推撞，宋引玉朝姚廉使了个眼色，率先下了城楼。
　　姚廉带着其余的人紧随其后，他们分成几个小队快速隐藏在小街巷里。
　　就算他们面对的不是后吴最强大的军队赤影军团，他们这一百多号人也毫无胜算。
　　之前宋引玉还打算让姚廉去城里征些志愿军，只可惜这些人安逸的太久，实在没有足够的勇气选择面对死亡。
　　尤其是还在有生的希望时。
　　说实话，面对这种结果让人很失望，可是她亦无法苛责他们。
　　保家卫国是军人的责任，他们只是平头百姓。
　　说道起来，其实他们并没有错。
　　就算他们自己愿意为这座危机四伏的新安城抛头颅洒热血，家中还有需要依托的妻儿父母也是不允的。
　　能在有生的希望的时候不去刻意选择死亡并不是一种错，错的，是如今的局势。
　　最终，宋引玉让姚廉安排城里的人全部撤离，后吴兵临城下时，这偌大的城池就剩下他们这些人。
　　他们都很清楚，如此不过以卵击石，却还是希望能撑的久些。
　　宋引玉和姚廉按照之前商定好的，城门一破就将力量分散隐匿在小巷中。
　　除宋引玉外，其余的人都对这城中的大街小巷熟悉不过。
　　如今他们无法和敌人正面拼杀，但他们可以“耗”。
　　敌军很快入城，发现这是一座空城。疑惑之时，不知道的是真正的战争此刻开始。
　　最开始跟着宋引玉的是五个人的小组，一个时辰过去，少了一个人。
　　一上午过去，跟着她的只剩下一个瘸腿的。
　　从城楼分开后，宋引玉再见到姚廉是在三个时辰后。
　　麻雀巷的巷口，宋引玉遇到被十几个人围攻的他。
　　起初的十人小分队已经没了身影，有的只有满身是血还少一条右臂的姚廉。
　　宋引玉帮姚廉搞定了堵截，她身边跟着的瘸腿的小跟班却也倒在巷口再也没有爬起来。
　　宋引玉看着靠着墙壁艰难喘气的姚廉，问：“还可以杀几个？”
　　离她两步开外的姚廉咧开嘴笑了笑，仿佛不知道痛，“以一当十完全没问题。”
　　宋引玉也靠在墙上，看着他，两人对视着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二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姚廉突然问宋引玉：“沈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姚廉这突然的问题让宋引玉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请将士们喝最烈的酒？”姚廉给她补充解释。
　　宋引玉笑得爽朗，坚定回答：“当然。”
　　她反问姚廉：“那最美的姑娘算数吗？”
　　姚廉看着宋引玉的眼里闪过震惊，随即大笑一声，话中豪气干云：“当然。”
　　他们在这满地的尸体旁相视大笑，表情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