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她依旧机械性地重复刚才的姿势,像是不认识他。但细看之下,也会发现眼底的波澜。那是最原始的触动、发自一个母亲的心。她说:“你的身上,有一股、非常不好的味道。像是来自阴湿的地下,带着丝丝凉意。季庭柯伏低了身子,他笼住了女人,为她挡住了身后监视的摄像头。他说:“我去了煤一中附近。“我去了钼矿的井下。季庭柯的领子被揪紧了,他安抚性地拍拍对方的手背、摸到了女人床边的电视遥控器。他开了电视——重播的新闻,终于
2024-08-12 10:04:53 wang
她依旧机械性地重复刚才的姿势,像是不认识他。但细看之下,也会发现眼底的波澜。那是最原始的触动、发自一个母亲的心。她说:“你的身上,有一股、非常不好的味道。像是来自阴湿的地下,带着丝丝凉意。季庭柯伏低了身子,他笼住了女人,为她挡住了身后监视的摄像头。他说:“我去了煤一中附近。“我去了钼矿的井下。季庭柯的领子被揪紧了,他安抚性地拍拍对方的手背、摸到了女人床边的电视遥控器。他开了电视——重播的新闻,终于
从警局出来,正是日头最高、太阳最毒的时候。
季庭柯下意识地扫视了四周一圈。
他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高挑 瘦长的影子。
没有人在指间夹根烟,倚在角落里、似笑非笑地等他。
只有满地的灰,吹迷了他的眼。
他看不见,但依然能察觉到周围的目光。
那些不怀好意、带着审视的目光,虚虚笼在他的头顶。
即便他伸手拦了辆出租,那些恶意也能透过车镜、车窗的缝隙倾泻进来。
它们追着他跑。
季庭柯顶着那些奔涌的浪、吞噬空气的窒息力道,对着出租车司机、报了个地址——他说:“去闲兴居。”
闲兴居,名字出自“闲居饶酒赋,随兴欲抽簪”。很雅的名字。
那是西山当地环境最上乘的疗养院。
季庭柯的母亲、季淮山的妻子,就在此地疗养旧疾。
如果提及二十年前——对于七岁的季庭柯来说,一记重创不只是家中经营的钼矿发生矿难、众人责难,或者背负愧疚、父亲跳楼那么轻易。
伴随那些噩耗而来的,还有母亲改嫁。
即便他刚刚在派出所、甚至是过往多次自称:“自己是季淮山的养子”。
但季庭柯心里清楚,在民事法律关系、权力和义务的定性中,他这样的,应当是季淮山的“继子女”。
季淮山,是他名义上的继父。
他的母亲,在事故发生、在丈夫死后的第三个月,嫁给了杀害丈夫的凶手。*闲兴居。
以其优渥的条件、优美的环境而闻名,光是住宿楼就建有四栋,最多可容纳四百余人,配备图书馆、电视室、棋牌室、影院等。
季庭柯通过前台登记,来到三层、靠走道的一间房。
房内、床边,半倚靠着个中年女人。
皮肤保养良好、鬓角斑斑白发。
对方近乎强迫式地重复一个举动——她手上拿了张报纸,撕下一角、又撕下一角。直到碾成霁末。
一个护工劝、另一个打扫,见季庭柯来,都松了口气。
她们退了出去、轻声带上了门。
风尘仆仆的年轻男人。
失去自由的傀儡母亲。
季庭柯慢慢凑近、他握住了对方的手。
对方推开了季庭柯的动作。
她依旧机械性地重复刚才的姿势,像是不认识他。但细看之下,也会发现眼底的波澜。
那是最原始的触动、发自一个母亲的心。
她说:“你的身上,有一股、非常不好的味道。”
像是来自阴湿的地下,带着丝丝凉意。
季庭柯伏低了身子,他笼住了女人,为她挡住了身后监视的摄像头。
他说:“我去了煤一中附近。”
“我去了钼矿的井下。”
季庭柯的领子被揪紧了,他安抚性地拍拍对方的手背、摸到了女人床边的电视遥控器。
他开了电视——重播的新闻,终于换了个花式。
不再只是讨论爆炸案,而将焦点放在三天前所曝光的工人尘肺、季淮山父子关系上。
新闻尚在议论真假,电视机前的两个,一个镇定、一个急促喘着气。
女人说:“你敢这么做,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季淮山。
季庭柯抬了抬麻木的胳膊,他扯开嘴:
“我咨询过。有人说,只有想办法证明,季淮山在 15 年内犯过其他罪,追诉时效才能从新罪起重新计算。”
他的目光向下,像是隔着虚空、看见了那条带在自己母亲脚腕上的沉重镣铐。
“只是‘拖延工人职业病赔偿款’,这样的罪名、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小了。”
只配作为引子,将季淮山的恶行、曝露在阳光之下。
“当年,投资了钼矿的季淮山——怂恿父亲未批先建,未落实环评非法取水、引发矿下渗水。
矿下出事后,他不愿出来挑大梁,私下与遇害工人家属联系,想用钱、搪塞了之。”
季庭柯淡淡地、平静得像是在讲述旁人的故事。
“东窗事发的那一年,我才七岁,最喜欢在天台踩水。”
在雨后、躲在巨大的建筑物后,少年小小的掌心、捂住即将尖叫的口舌。
“在楼顶、在天台,我看见他做了什么。”
话不投机、争执、责任推卸、动手、推搡。
化作从高空坠下,绽放一朵艳丽血花。
七岁的季庭柯,不。
应该叫仲庭柯才对。
他胆战心惊地告诉了母亲。
唯一能倚仗、信任的人,告诉他,要打破牙齿、混着血,和秘密一起吞进肚子里。
因为——彼时的季淮山,凭一个七岁孩童的目击证据,根本无法撼动。
死人不会说话。
祂可以背负一切罪名,落得“引咎自杀”的名头。
“季淮山当然也会怕。”
季庭柯沉沉地笑,他干燥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拧动、“咔嚓一声。”
“这么多年,他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
“怕哪处手脚没做干净。怕当年收了他好处的,将来也会收别人好处。
怕当年才七岁的我,是否在不经意间看见了什么,也怕你猜到、发现——”
“所以他要娶你。咬着牙、把我们都养在眼皮子底下。他怕我们知道什么、怕我们说出去。”
季庭柯敛下了目光,他不再看自己的母亲。
“你也怕。你怕他知道,当年、我全部都看到了。”
“你怕拒绝对方的求娶会引起猜疑。你心忧他多年的试探、又怕自己露出马脚,你故意装病、你故意躲着他。”
“甚至,你觉得和凶手再次组建家庭,是我拿回属于父亲的财产、家业,最迅速、最便捷的方式。”
电视的音量加大、几乎盖过了季庭柯的声音。
他笑意渐渐扩大,像猛然窜高的火苗。
“可惜,虽然你是装病、但季淮山是真有病——钼矿挖采鼎盛时,长期的地下监工作业、重金属粉尘接触,他侥幸地、保住了肺,却永远失去了做父亲的资格。”
次次检查、次次损伤生精细胞。
恶人防了一辈子的“儿子”,最后成为他唯一的继子。
但不够,远远不够——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季庭柯猛地、一把松开了手里的动作。
跟他相隔几步,女人揪着那张撕烂的纸,她拿那双通红的眼瞪着他、几乎泣不成声——她从床上摔了下来。
季庭柯没有伸手去扶。
那被他称之为“母亲”的女人,手上已经被压出了两条红印。她抬头:
“可是,你哪来的证据,去证明二十年前的事?”
“二十年前没有证据,二十年后、就有了吗?”
刑事诉讼,以重证据、不轻信口供为原则。
当年凭七岁的季庭柯,一人目击无用、如今也是一样。
季庭柯垂下了眼,他叫了她一声。
女人浑身一颤。
“你记不记得,当年父亲身边、有一个姓汪的年轻人?”
汪德霖,中专毕业。当年初入矿场时,曾下井、做了两年工。
第三年,家里传来喜讯、说是老婆怀了孩子,主动和仲赟甄喝了两顿酒:他请愿转岗,要调去做文职。
当年,同样身为人父的仲赟甄酒意上头。男人好讲肚量、讲义气,又逢钼矿收入不菲时,捧两句就飘飘然——他答应了。
在那个年代,仲赟甄自己、顶多算个暴发户|土财主,自然也没有什么“学历、资格”一说。
他让汪德霖跟着之前镇上的老书记、学着记矿上的账。
一年、两年,直到汪德霖出师。
可惜好景不长,等那年轻人的孩子会跑、会跳,会对着仲赟甄喊“叔叔”时——汪德霖的妻子,突然查出了癌症。
是矿上作业,经常听到、会被损害的器官:肺癌,晚期。
“当年,钼矿出事、封矿后。上面调查、发现账目出现了很大一笔空缺——能够查明真相的账本,偏偏在那时不翼而飞。为此,负责账目的汪德霖,还去蹲了几年号子。”
季庭柯顿了很久,他直起身:
“二十年前,季淮山套空了整个钼矿的账目。他与汪德霖做了一笔交易。”
“汪德霖把账本交给季淮山——他心甘情愿地去坐牢,换取季淮山出钱、出手救他的妻子。”
季庭柯的胸口轻轻颤动,他低声说:
“不过与虎谋皮,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吗?”
“汪德霖的后路,就是那本、二十年前的账本。他留了心眼、拓了一本给季淮山,原件则留给子孙,以备季淮山翻脸不认人。日后子孙困难,也好拿那账目去要挟。”
再后来,汪德霖的妻子没能扛过病痛、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五年时间一晃而过,出狱后的汪德霖、唯一的退路仅剩季淮山一条。
季淮山自然不肯汪德霖碰他的账目。
为了堵住闲话。他让汪德霖到盛泰,做起了工厂里,最普通、也是工资最低的烧灰工。
直到对方确患尘肺。直到对方病重、撒手人寰。
夫妻地下团聚,只剩个跟了老人的孩子。
那本账本,如今还静静地躺在汪家上了锁的抽屉里,成为其子、最后一道保命的关卡。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那跌在地上的母亲支起小臂,借了季庭柯的力道,她坐直了身子。
季庭柯倒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一副平淡的表情。
“刚刚提到——汪德霖死了,但他还留下个儿子。”
“你认识,我也认识。”
“在盛泰、接过父亲的铁铲,继续'烧灰'的年轻人。”
“叫——汪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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