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寒钟离柒全文第33章   

　　“柒柒，这段日子过得好吗？”
　　一张拼凑的木板床，钟离柒躺在中间，两边是花娘娘和雪娘娘。
　　花娘娘已经抱着钟离柒的手臂满足的进入了梦乡。
　　“雪娘娘，柒柒很好。你不觉得奇怪吗？”
　　记忆中温婉的面庞，对于自己的变化竟然丝毫不觉得奇怪。
　　钟离柒怎么都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傻孩子，有什么奇怪的，雪娘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雪娘娘看着侧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姑娘，满脸的欣慰。
　　“雪娘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柒柒，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也是时候该告诉你了。”
　　雪娘娘温柔又慈爱的摸了摸她绝美的小脸，叹了口气。
　　“柒柒，你知道我是怎么进的这冷宫吗？是我故意冲撞了皇后，自请入的这冷宫。”
　　“皇上好色，也喜新厌旧，这宫里啊，不知道多了多少争斗，埋了多少人。”
　　“皇上每年都要出游两次，美其名曰巡政，实则是到各地搜刮美人。你娘就是他抢回来的。”
　　“柒柒，当年的你娘美的就像天上的仙子，你长得很像她，一样的出尘绝色。”
　　“皇上对你娘痴迷的不得了，封了云贵妃，可你娘根本就不屑一顾。那是我第一次见皇上为了一个女子痴狂。”
　　雪娘娘的眼中都是苦涩的笑意。
　　“后宫中的女人都失了宠，将怨气都撒在了你娘身上，可惜，皇上将你娘保护的很好。你娘也只呆在云上宫，不和任何人接触。”
　　“你娘被皇上带回宫的时候已经怀孕三月有余，后宫不时有风言风语，都被皇上杀了。哪怕你娘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他依然将你娘捧在手心里。”
　　“你能想象吗？一个昏聩好色的皇帝也曾有过真心真情？”
　　“那时的我只是个小小的嫔，母族势微，从未想过争宠，一入宫门深似海，自己的命运就像浮萍，半点不由己。”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雪娘娘身子不由一抖，钟离柒握住她的手，无声传递着温暖。
　　“就因为我那日的妆容，皇后不喜，便要剥了我的面皮，那一张张狞笑着的脸我倒现在还记忆犹新，一条人命，在她们眼中不过是个乐子罢了。”
　　“不高兴了，随她们发泄取乐。可我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我曾经见过太多了，越是反抗，皇后越觉得兴奋，花样越多，你真的默默承受了，她反而失了兴致。是不是很变态？”
　　雪娘娘语气中还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那个毒妇，被她折磨死在她手里的不知凡几。老天真是不开眼。在我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你娘出现了。”
　　“她救了我。还将我带在身边。那几个月是我在宫中最开心最幸福的日子。”
　　“你娘她教会了我许多道理。女人也可以不依附男人而活。女人一定要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只有自己强大才是真的强大。”
　　雪娘娘眼中的恨意渐渐被柔和而坚定的崇拜取代。
　　轻柔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仅有的一盏油灯明明灭灭，简陋却整洁的屋子透着一种朦胧的迷离。
　　“你娘最喜欢轻轻抚摸着肚子，和小小的你说话，那样子美好的就像一幅画。”
　　“皇上每日都会过来，你娘依然没有好脸色，可他依旧乐此不疲。你娘让我把握住机会，多亲近皇上。”
　　“我想着要是得宠了，也能有能力报答你娘。就这样，我很快就被封了妃。有了自己的寝宫，可我还是喜欢待在你娘身边。”
　　“我曾问过你娘，为何会救我。她说我合眼缘。我的眼睛纯净，没有那些个龌龊的心思。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也就是一个眼神吧。”
　　“你娘她就是我的救赎，我的信仰。我和她都在期待着你的到来。可是越到要临盆的日子，你娘仿佛越发的不安。我能感觉的出来她有心事。”
　　“那一日，你娘突然告诉我，以后都不要再去她那里了，说我们的缘分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恐慌和害怕。我跪着哭着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在我心里，你娘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最终你娘只说，不管之后云上宫发生了什么，都不许我过问。让我保护好自己，有朝一日希望我能出手护住你。”
　　雪娘娘眼中泛着泪光，透过钟离柒仿佛在看另一个她无比怀念的人。
　　“我不懂你娘的话，抑制不住的心慌。你娘还说，你未及笄前会与寻常人不一样，一切都只是机缘未到。”
　　“柒柒，你娘她很爱你，很爱很爱。虽然我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但她一定将能给予的一切都给了你。柒柒，别怪她，她一定有苦衷。”
　　“雪娘娘，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离柒越来越觉得她娘不简单，什么叫与寻常人不一样，什么是机缘未到？
　　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一个又一个谜团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我被娘娘遣走的第三日，娘娘就生了，云上宫被围的铁桶一般。从日出到日落，半点消息都没有。”
　　“直到月上中天，那夜的月特别的亮，我跪在院中祈祷你们母女平安，远远地就听见你响亮的一声啼哭，月光突然大绽，那短短的一刻钟，整个皇宫的半边天都亮了，就像罩了一层金纱。”
　　雪娘娘眼中满是对往事的回味，时而惆怅时而欢喜。
　　“我高兴的跑到云上宫的时候，却远远的听到慌乱的呼喊声，说，说……”
　　“说你娘大出血，薨了。我顿时如遭雷击跌坐在地，腿软的起不来。夜空中突然雷声轰传，我看到皇上怒气冲冲的走出云上宫。”
　　“宫内顿时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和哀嚎声，电闪雷鸣中，血，满地的血，从宫门中流出来。”
　　雪娘娘眼中有惊恐有恨意，仿佛十多年前的那片血色从未消退过。
　　“我看见一名侍卫抱着一个襁褓匆忙而出，便跟了上去，隐隐还有低低的哭声。没走多远，便见云上宫里火光冲天。”
　　“皇上，他可真狠心呐！屠了云上宫满宫上下，还一把火烧了云上宫，毁尸灭迹。小小的你也被他扔进了冷宫，自生自灭。”
　　雪娘娘的牙齿都在打颤，身子也不自觉的颤抖。
　　钟离柒抱紧了她，心都在滴血。
　　“我见那侍卫将你放在了冷宫的门口，或许是不忍心吧，还狠狠拍了拍门才离开。”
　　“我见四下无人走过去抱起你，小小的一团，却是玉雪可爱，一双大眼睛萌萌的，含着泪珠，让人心疼。”
　　“正当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冷宫的门开了，是花娘，疯疯癫癫的她没日没夜的在冷宫中转悠。看到你，她眼睛都直了。渴求的眼神看着我，那么小心翼翼的想要抱抱，却怕伤了你。”
　　“瓢泼大雨瞬息而至，仿佛也在怒斥这世道的不公。远处云上宫的火渐渐熄了。我没办法只得哄着花娘回了屋子，哄着她冷宫谁对她最好。”
　　“我暂时不能一直留在冷宫，可花娘的样子我怎么放心将你交给她。好在她时好时坏的，当真去叫了人过来。”
　　“是晚娘娘！”
　　“对，是她，平时都是她照顾的花娘，这冷宫中啊，都是苦命的人，能活着都不容易，大家虽说平时不怎么来往，却没那些个勾心斗角了。”
　　雪娘娘温柔的抚摸着钟离柒的小脑袋，满眼的欣慰和满足。
　　“你呀，就是我们大家的希望。这冷宫因为你这个开心果的到来，大家又都有了盼头，日子都没那么难熬了。”
　　“所以，雪娘娘你是为了我自请入的这冷宫，对吗？”
　　钟离柒在她怀中蹭了蹭，心里酸涩难当。
　　“傻丫头，这皇宫啊，就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虽说这冷宫清冷了些，寂寥了些，但活得自在呀，心里舒畅。真的，我从未后悔过。”
　　“雪娘娘，谢谢你，谢谢你们，没有你们，就不会有我。”
　　“傻丫头，这么些年，我都想明白了，你娘啊，留着后手呢，即便没有我，你也会平平安安的长大。”
　　“你现在好了，应该也发现了，这些年一直都有人在暗中护着你，也护着我们。”
　　“雪娘娘……”
　　“你自小虽痴痴傻傻的，却最是纯净善良，也调皮的很，你记不记得自己偷偷跑出去过好几次，给我们都吓得不轻？”
　　“你最后都能平安回来，我就知道不简单，一定是有人暗中护着你。要不然……这宫中啊，魑魅魍魉可是太多了。”
　　“后来我悄悄打听过，你娘生产的前一日就将她的贴身侍女素兰和素问遣走了，再想想你娘当时那些话，我就知道她心里是有谋算的。”
　　“虽然我不知道你娘为什么要困在这后宫，还将你留在这里，但我知道，她一定有她的打算，或许是有什么苦衷，或是不得已的理由。”
　　“柒柒，我这一生从未见过如你娘一般的人，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那样温和，她身上仿佛自带一种魅力，让人忍不住倾倒。”
　　“和我们的柒柒一样。所以，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是我们的宝贝。”
　　“直到和亲的圣旨下达，我就知道，或许，你娘说的时机到了。前路未卜，我们舍不得啊！”
　　“你个傻丫头，还傻乎乎的去给我们要来好吃的。”
　　雪娘娘呵呵的笑起来，笑中带着泪花。
　　“雪娘娘，你们就和柒柒的亲娘一样。你放心，暗中有人保护你们。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们走的。”
　　“傻丫头，我们都在这里窝了半辈子了，你有你的路要走，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就知足了。”
　　“可柒柒离不开你们呀。”
　　“过几日就要及笄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爱撒娇。”
　　“柒柒在你们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
　　“对，我们的柒柒永远可以在我们面前撒娇任性。”
　　雪娘娘擦了擦眼角的泪，突然正色道。
　　“柒柒，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砍了二皇子的手臂？你这次回来？”
　　“雪娘娘，是真的。他不是个好东西。柒柒已经好了，能保护自己了，还有你们，凡是想要欺负柒柒和你们的，柒柒一个都不会放过。”
　　钟离柒用最天真的表情说着最狠的话。
　　“雪娘娘相信你，我们的柒柒生来不凡，不过还是要小心。那寒王待你如何？”
　　“阿寒他挺好的。我就是想你们了，回来看看。”
　　“傻丫头，前几日皇后突然来耍威风，说了二皇子的事，我就知道你好了。我们不知道多开心。”
　　“娘娘们都没事吧？皇后有没有对你们做什么？”
　　钟离柒担忧的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愧疚，当时只顾着自己出气来着，还是思虑不周，要是娘娘们有什么闪失，她一辈子都要良心不安。
　　“傻丫头，都好好的呢。她也就骂几句出出气，断了我们的供应，想饿我们几天罢了。都不是什么大事。”
　　“我们这么多年隐忍的工夫也不是白练的，不会和她正面冲突的。再说了，她打什么算盘，我一清二楚，还想留着我们拿捏你呢。所以她不会轻易动手的。不必担心。”
　　“还是我思虑不周，只想着逞一时之快，才连累了你们。以后不会了。”
　　“傻丫头，每日送那些好饭好菜好衣裳不都是你安排的？我们都知道，除了你，还有谁会惦记我们这些人呢？”
　　两个人紧紧的相拥，就像一对亲母女。
　　“柒柒，你记住，只有你好，我们才会好。你是我们一手养大的，就是我们的亲女儿，我们能为你做任何事，不需要回报。”
　　“柒柒，柒柒，花娘娘保护你，拍拍睡觉觉。”
　　睡得迷迷糊糊的花娘娘紧紧地贴过来。
　　疯癫的她有着最纯真质朴的慈母之心。
　　“唉，花娘自你走了之后，没日没夜的在院子里溜达，生怕你回来的时候看不到，没想到还真被她等到了。”
　　“柒柒，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我们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呢，对了，婚期定了没？”
　　“定了，明年二月二。”
　　钟离柒有些伤感，这破败荒凉的冷宫中这些落魄的人才是她真正的亲人，可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却不能和她们一起庆祝。
　　或许，有些事她要早做准备了，她想娘娘们能送她出嫁。
　　“是个好日子。柒柒，我们没本事替你把关，给你出主意。女子一生最怕遇人不淑，眼睛一定要擦亮了。”
　　“这世道啊，何其不公，女子又哪儿有选择的余地呢。有时候，我是真羡慕你娘，她是个奇女子。柒柒，如果可以，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
　　钟离柒越发好奇她那个亲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了。
　　女性独立自主的思想可不是这个时代这方世界可以有的。
　　还有影堂，她手里既然有势力有人手，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困在这深宫中呢？
　　“雪娘娘，我们都要为自己而活。相信我，你们也都还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再等等，柒柒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走出这座牢笼！”
　　“好。都听柒柒的。对了，另外一位公子是谁？哥哥？”
　　雪娘娘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位人物。
　　“嗯，就是突然冒出来的，非要跟着我，说是我哥哥。没发现他有什么恶意，就先让他跟着了。”
　　“你还别说，他的眉眼和你还真的挺像，也像你娘。不管怎么说，有人护着你就好，不过，柒柒，你得留个心眼儿，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雪娘娘语重心长的嘱咐着。
　　“柒柒都记着了。”
　　“好，夜深了，睡吧。明日，大家看到你回来，估计都要高兴死了。”
　　将当年的旧事一一告知，雪娘娘感觉自己终于了了一件心事。
　　还能看到平安完好的柒柒，她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对云贵妃有所交代了。
　　夜色深沉，与此处的温馨不同。
　　郊外，独孤寒和容笙打得昏天黑地，两个人势均力敌，谁也没占着便宜。
　　“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个胜负，改日再约。”
　　两个人别别扭扭的回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