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于飞陆归第18章   

　　冯嬷嬷被她的话惊到了。才十六岁的年轻闺秀，竟有这般气度。
　　若只是为了救自家夫君，和府上的儿郎，她会觉得她是个好主母。
　　可丰锦衣一席话，让她知道，这是个胸怀广阔的女子，她的心中是帝京的军士和万千百姓。
　　冯嬷嬷虽是个下人，可毕竟是冯家的家生子，祖上立过功，得主子赐姓的，从小陪着小姐读书认字的，自然也知道一些家国的道理。
　　边疆不保，北狄人挥师南下，受苦受难的，还不是普通百姓？
　　看丰锦衣不由自主地流泪，目光悲戚，冯嬷嬷以为她是被老夫人的盘算给气到了。
　　是啊，但凡是个正常人，被人这么算计，怎能不气？又听她这么说，心里不禁涌起三分敬佩。
　　冯嬷嬷没有再多说，告了句“得罪”，便行礼退下了。
　　子惠和万嬷嬷都被气得浑身发抖。
　　“无耻，无耻......”万嬷嬷反复重复这一句话，她已经被这府上震惊得无与伦比。原以为她一手带大的小姐遇到了良人，却没想到竟是一个虎狼窝。
　　老御史和老夫人也看走了眼啊！
　　子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丰锦衣身上，哽咽着说，“小姐，小姐，我们走吧，我们不要在这府里了，太可怕了。”
　　丰锦衣笑笑，摸摸她的头，“傻丫头，我是这府里明媒正娶的长孙媳，往哪里走？那不是给祖父祖母抹黑吗？”
　　况且，世道凶险，她们都是弱女子，离开这府邸的庇佑，会遇到什么样的事，真的不敢想。
　　宋府再薄情，丰府再潦倒，也都是能为她们遮风挡雨的。
　　哪怕或许这些风雨本就是这府邸给她们带来的，此刻她们也不能离开，羽翼未丰，又能去哪里？出了门，很可能就是流落在外。
　　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
　　前世，丰锦衣见过听过太多，尤其是在北狄人的铁蹄下的女子，生活更是不堪回首。
　　她没有那么天真。
　　如今只要见招拆招，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她还需要时间来筹谋。
　　终有一天，待她羽翼丰满，可以保护得了自己时，她一定会将这些身边的亲人都带出去，远离这些是非。
　　想到此，她又打起了精神，推了一把子惠，“快别哭了，办正事要紧。我前儿交代你的事儿，都办妥了吗？”
　　子惠抽抽噎噎地回复道，“办妥了，可要现在拿出来？”
　　丰锦衣点点头，“都带好，寅时去拜见祖母。”
　　“好嘞！”这傻丫头知道大奶奶要出手了，竟然生出了几分欣喜，脸上还带着泪，就欢欢喜喜地去准备了。
　　“大奶奶真要这么做吗？会不会......”会不会留下不好的名声，让人在背后戳丰氏的脊梁骨。
　　万嬷嬷担忧地看着丰锦衣，才十六岁，就要面对这一个又一个的风雨，让她如何不心疼。
　　丰锦衣只笑笑，让她别担心，还自去歇了一个午觉，待睡醒后，收拾打扮妥当，才带着早已等在府外的白氏，还有两个陪房，以及万嬷嬷，前往宋老夫人的檀香园。
　　还未进门，就听里面传来哭声，边哭边说。
　　“母亲，三爷可是您的嫡亲儿子啊，他连亲生儿子都没有，为了府里的荣辱，上了战场，生死未卜。母亲不说多照顾我们娘俩，竟还让我们掏银两。这不是逼我们去死吗？”
　　丰锦衣在门外，听出来这是三夫人齐氏的声音。
　　感情老夫人也去她们房里要银子了。
　　三夫人带着一个小女儿同住，那小女儿也到议亲的年纪了，如今因侯府爵位被收回，都没人敢上门说亲了。
　　三夫人本来就快愁死了，竟还找她要银两，看她不闹个天翻地覆。
　　丈夫是她的不假，可还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呢，她就是不出钱，看谁更急？
　　“你也不用在我这儿哭，感情我哪天死了，你们心里就舒坦了。”宋老夫人气呼呼地说。
　　看丰锦衣进门，宋老夫人也没理她。
　　丰锦衣自己捡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那三夫人齐氏看人一多，更加来劲了，跪在宋老夫人面前又哭又说又寻死。
　　“母亲怎么这样说，这不是让儿媳去死吗？”
　　三夫人齐氏眼泪汪汪，擦湿了两条帕子了，“大哥打胜仗的时候，宫里的那些赏赐流水般送到家里来，我们三爷心善，让我不要找母亲要东西。好，我不要，虽说都是一个娘生的，可这还有先来后到不是。
　　大哥打了败仗，倒要我们娘儿俩掏银子。母亲，您也知道，我们三爷没有儿子，我是日夜自责，就盼着早早地为她生个儿子，这些年来也没如愿。
　　眼看着我这年纪上来了，怕是再也生不了了，我就老实本分地，靠着府里赏口饭吃，过一天是一天。
　　现下一下子叫我掏出三千两，我去哪里掏啊？母亲，您若是不嫌丢人，就去将人牙子叫进来，将我典卖了吧，约摸还值点银子。”
　　说着，又将站在身后的小女儿桂姐儿推出来，直推到她祖母面前，“这是您的亲孙女儿，因着我出身不好的缘故，也不得您喜爱。
　　您要是实在缺钱，就将她也卖了吧，好叫有些人落个眼前干净。
　　我们娘儿俩别无他法，只自身还值几个钱。将来三爷若是平安归来，就说我们娘俩儿都死了。”
　　“放肆！越说越没正形了。”宋老夫人被她一顿连哭带骂加讽刺，臊得满面通红。
　　宋家累世簪缨，如今只是打了一场败仗而已。胜败乃兵家常事，宋家子孙那么多，早晚还会重振门楣，怎可能卖掉嫡亲儿媳和孙女？
　　老三媳妇说的固然是气话，但也实在太粗俗了，这哪是世家妇的品性。
　　再看看站旁边只知道抹眼泪的桂姐儿，明明是世家嫡女，却一副小家子气，人前怯生生的，也不怪议亲总也不成。
　　三夫人的哭诉还没结束，二夫人和四夫人也带着子女来了，一句话不说，只跪下哭。
　　一屋子都是妇孺在哭，犹如宋家儿郎已经死光了似的。
　　丰锦衣冷眼看着，这些平日里安享尊荣的夫人带着幼子和女儿前来哭诉，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两个字，没钱。
　　也不知她们这样做，有没有想过在那战场上拼杀的，是她们自己的夫君和儿子，兄弟。
　　越看越可怕，当年自己就是为了这些人而付出一切，最后一无所有，徒留悲伤的。
　　还忽视了养育自己的祖父祖母，使他们晚景凄凉。
　　丰锦衣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发一言，可这满府的人最不会放过的就是她。
　　她是嫡出的长孙媳，是当家主母，将来整个宋府都是她的，若是将士们得胜归来，重新得到爵位，那爵位也是她丰锦衣的，和她们都没干系。
　　那她们为什么要拿出那么多体己来，为这公中的事，致使自己和幼子幼女将来无所依？
　　所以各家仿佛商量好了的一样，各个都不肯吐口。
　　“自古谁当家谁担责，现在既是远哥儿媳妇当家，那就该她出这个钱。”
　　丰锦衣正神游呢，冷不丁地被人给当成了靶子，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