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晨蓝晴第36章   

　　斑点狗的主人叫张文凤，不是这条街上的，蓝晴之前也不认识。
　　出事之后，每天上午的时候她去派出所，下午的时候她则会来晴安动物医院，用静坐的方式表达她的不满。
　　开始的时候，她在诊所门口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会骂出来，不堪入耳，什么狼子野心，什么不负责任，什么变态杀手……
　　蓝昆这个一辈子没跟别人红过脸吵过架的好好先生，眉头皱得像一块抹布，他也无可奈何，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拿棉花塞上耳朵。
　　赶也赶不得，骂也不能骂，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之前还偶尔还会有主人带着毛孩子看诊，这些看着门口竖起了一个活招牌，吓也吓走了，病看不看得好另说，谁想惹上满心的不痛快？
　　天可怜见，蓝晴费劲心血积累的诊所人气正在慢慢走失。
　　事情已经了解得清楚了一些，前两天，有人把斑点狗受伤流血的照片放在了张文凤的家门口。
　　张文凤一气之下，立刻报警了。
　　但这件事情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如此斑点狗到底去了哪里呢？现在到底有没有被害？
　　这些都一无所知。
　　蓝晴一直好心劝解，她说：“这件事情还有很多疑点，如果是我们害的你家狗狗，为什么我们会把照片送给你呢？这明显是有人别有用心，蓄意陷害。”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你们坏呗。”张文凤说。
　　“确实我们也有责任，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我们先赔偿你一笔钱。”
　　“你有钱是吧，要赔也行，十万。”张文凤开口就是天价。
　　蓝晴蒙了，这哪里依得了她？
　　诊所的运转也仅仅是开始盈利而已，这下蓝晴岂不是要赔上整个诊所？
　　“那太多了，再说了，我们现在只是看到了一张照片，更何况我们现在也不能通过那张照片就确定你家狗狗已经去世了，我们也会努力找到小斑点的。”
　　“好啊，那你们去找啊。”张文凤说。
　　这个事情说到了点子上，这也是张文凤的真正目的。
　　蓝晴彻底叹了口气，接下来蓝晴转变了策略，没烦她没赶她也没再劝她，反而给她上了零食点心，茶水时刻不断，搬来了椅子小桌子供她休息。
　　谁让是她丢了亲爱的毛孩子呢？
　　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又能接受呢？不知道小斑点是生是死，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派出所民警张雷第一时间也嗅到了不对，他之前就曾经帮助蓝晴追查虐猫事件。
　　本来张雷一心想要调解，可是张文凤不同意。
　　张文凤心里也明白，一旦调解了，她担心恐怕就真的没有人会在意小斑点的下落了。
　　张雷这两天也是头大，直挠头皮。
　　他去查了张文凤所在社区的监控，可是家门口那一块恰恰是监控死角，根本拍不到。
　　每天人来人往，根本无法甄别是哪个人留下的照片。
　　他又找到了蓝晴：“你想一想，到底哪些人有可能报复你们？”
　　“还能有谁呢？原来狗场的那些人吧。”蓝晴叹了口气。
　　山羊胡是狗场的负责人，目前仍在拘留，其他还能有谁呢？
　　蓝晴第一时间想到了在网上造谣的人。
　　在小斑点失踪之前，就有“晴安动物医院暗藏变态杀手”的谣言传了出来，接着乌央乌央一发不可收拾了。
　　蓝晴此后每天只有两件事情，其一，安抚好诊所张文凤的情绪，好吃好喝不断。其二，找到谣言的源头。
　　蓝晴废寝忘食地抱着手机电脑，她几乎浏览了每一条网上的视频或者消息，终于发现了谣言的开头，这个短视频账号的名字就叫做豆豆。
　　除此之外，豆豆还一直有更新的习惯，视频内容大多也是和动物相关。
　　看起来像是在动物医院，有的是毛孩子在治疗，有的是毛孩子在休息，还有一些是和毛孩子的自拍。
　　账号的主人看来是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可能还不过二十，年轻漂亮，十分阳光。
　　一个纸袋上面暴露了这个医院的位置，上面写着：广乐宠物医院。
　　广乐宠物医院，这个地方蓝晴太熟悉了。
　　之前蓝晴为了探听好评真假，卧底进入了这个医院。
　　更可恶的是，那次他们故意把蓝十五诊断成了狗瘟，企图骗人，为此最后他们还起了冲突。
　　之后，蓝昆又把他们的好评都举报了。
　　这件事tຊ情后来很多人也都已经知晓了，早就有人对蓝晴的宠物医院愤愤不平。
　　或许广乐宠物医院里是有人记着仇了。
　　蓝晴立刻出发来到了广乐宠物医院，为免打草惊蛇，她在外面等了很久。
　　可是许久不见短视频账号上面的那个小姑娘。
　　蓝晴等得心浮气躁，正要下车透透风，一不小心她碰掉了路人的东西。
　　蓝晴连连道歉，接着下车帮她捡了起来，可是其中的一个相册吸引了蓝晴的注意。
　　那是一本毕业相册的合集，合集的主人正是那个小姑娘。
　　这个路人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大姐，好像很不高兴，嘴里嘟囔着：“行行行，别捡了，都给我吧，走路也不看着点，你看都弄脏了。”
　　蓝晴的脑子还停留在照片上面，只好连连道歉，脑子很快咕噜一转，悄悄把其中掉落的一张照片的相框掰坏了，递给了大姐。
　　“对不起，您看这个，摔坏了，实在是我走得太急了。”蓝晴又说。
　　“你啊你啊，耽误了我的事。”大姐十分厌烦。
　　“要不然这样，我有个朋友是做相册的，您留个电话给我，我去取来之后给您送过去，半个小时就行。”
　　“半个小时就行？”
　　“最多半个多小时。”
　　“那你现在去吧，我等着你。”大姐很不开心。
　　蓝晴记下了电话号码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平台上搜索，果然搜到了，就是那个发谣言的用户。
　　可是，怎么是个大姐？
　　蓝晴来不及细想，立刻取来了相册，打电话让大姐来取。
　　当那个大姐走来的时候，蓝晴突然打开车门，把她推进了车里面，锁上了车门。
　　“你要做什么？”大姐有些惊慌。
　　蓝晴拿出了手机，播放着那个造谣视频。
　　“这个视频是你发的吗？”
　　大姐愣了一会，点点头，又说：“是又怎么了，活该，这个宠物医院的人也都不是啥好东西。”
　　“你有证据吗？造谣是违法的你知道吗？”蓝晴的声音严厉起来。
　　“我怎么没有？”大姐有些心虚了。
　　“哪来的证据？”
　　大姐不再说话了。
　　蓝晴想了想又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注册账号的手机号是你女儿的吧，女儿不用了，所以你在用？但是你可要想清楚了，要是没有证据的话，你这就算是造谣，而且你用的是你女儿的实名账号，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你女儿也脱不了干系。你要是再不说，我就要报警处理了，我就是这个宠物医院的老板。”
　　大姐听了，脸色突然阴了下来，这个手机号确实是女儿的，女儿刚刚大学毕业，前途一片光明。
　　“好，我告诉你。”大姐想了很久，终于不再隐瞒了。
　　大姐其实正是广乐宠物医院的老板娘，因为之前被举报，心怀怨恨，所以一直想着有机会能够举报蓝晴的医院。
　　造谣的证据是一个小姑娘交给她的，因为她一气之下也想报复，就在网上发布了。
　　现在她才想通了，原来可能被那个小姑娘利用了。
　　她只知道那个姑娘叫做张蓉，之前曾经带着动物来诊所看过病，狗狗往往是遍体鳞伤，还有同类咬伤的痕迹。
　　同类咬伤的痕迹？
　　这种伤口或许只有在一个地方才会产生，那就是狗场。
　　在彼此厮斗，猎杀兔子的时候，他们才会自相残杀。
　　蓝晴心中的疑问终于确证了，罪魁祸首多半就是狗场的人。
　　谣言的源头，就在张蓉留下的地址上。
　　冯晨得知了消息，立刻同蓝晴会合一处，但是那个地址已经没有人住了。
　　敲开了门，出来的是房东。
　　房东声称，张蓉早就搬出去了，还欠着她两个月的房租没要回来呢。
　　“亏我还是好心啊，你说说，哪里找得到像我这么好的人，不仅没有催她还，还帮她找房子，天可怜见啊。”这个中年男人活得像个怨妇一样，嘟囔了半天。
　　“也就是说，你知道她搬了哪里去了？”蓝晴又问。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中年男人突然停下抱怨，换了一副表情。
　　“有事找她。”冯晨说。
　　“我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不能随便透露别人的个人信息。”
　　之后，冯晨花两百块钱买了他的原则。
　　张蓉现在的住处更让蓝晴震惊。
　　她住在一处很偏僻的巷子里，这里是旧城区，房租十分便宜。三百块钱就可以租到一个单间，洗手间和浴室是公共的，出门走两条街才能做到公交车。
　　因为价格便宜，大多数人都是选择在这里短租，之后有条件的找到落脚的地方就会搬出去了。
　　院子里的杂物摆得乱七八糟，还有垃圾暂未清理，空气里弥漫着腐臭的味道。
　　张蓉房间的门已经被锁上了，她的东西全都堆在了门口，衣服行李从门口一直散落到了楼梯下。
　　张蓉见到之后气得破口大骂，房东在她的嘴里还不如一个坏地主。
　　辱骂的声音传了过去，对面的巷子里的房东听到后回骂过来，更难听，她在房东的嘴里还不如一只流浪狗。
　　杂乱的行李里面，蓝晴看到了一张照片。
　　上面是张蓉和一个男人的合照，十分甜蜜。
　　那个男人就是山羊胡。
　　张蓉是他的女朋友，一切清楚明白了。
　　这样说来，她是蓄意报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男朋友出气。
　　其实张蓉之前一直靠男朋友生活，如今男朋友不知所踪，她房租都交不起了，被房东锁在了外面，并且单纯的她其实并不知道男朋友到底做了些什么。
　　张蓉看上去不过是和蓝晴差不多年纪，可是脸上却憔悴了很多。
　　骂人的时候那张如白纸的脸会闪过一抹血色，可是随着张蓉骂累了，那一抹血色也转瞬即逝。
　　张蓉一屁股坐在行李堆上，开始抽泣。角落里的身影，显得落寞又可怜。
　　蓝晴本来准备好好地骂上她一顿，可是现在她却心软了，怎么也开不了口。
　　“帮她收拾一下。”蓝晴对冯晨说。
　　张蓉默默哭泣，蓝晴则在一旁默默收拾东西。
　　终于，张蓉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这个好心的陌生人。
　　“不用管我，我还不如一条流浪狗。”张蓉说。
　　“流浪狗，你真的不如一条流浪狗吗？”蓝晴问。
　　张蓉有些疑惑，她不知道蓝晴是什么意思。
　　“我小时候见过一条流浪狗，他经常在学校门口晃荡，脏兮兮的，没有人愿意靠近它，妈妈说，它什么都吃，各种垃圾和死老鼠，甚至还有死掉的同类。我听了很害怕，但是我不相信，因为它是那么的瘦，就像一个塑料袋套在了骨头架子上，风一吹好像就能刮倒。”
　　蓝晴慢悠悠讲了起来，手里还在不停地整理东西。
　　“别收拾了，收拾好了我也没地方去，别收了。”张蓉的眼泪又迸了出来，她又把蓝晴刚刚整理好的衣服打乱了。
　　她是在跟自己闹别扭。
　　蓝晴又把衣服捡起来，接着整理，接着讲。
　　“后来，我求爸爸，求爷爷，把它带回家里去吧，妈妈一直不同意。我就绝食，绝食不行就各种闹意见，妈妈最后说，我要是考了前三名就把它接回家，那次期中考试我真的考了第一名，妈妈拖了好几天才同意让我去接。是爸爸带我去的，我们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去世了。大概是很久前它就停止了呼吸，在小树林的犄角旮旯里，它的身体散发出恶臭，甚至身体的腐肉里，有蛆爬出来。”
　　蓝晴说到这里，停顿了好一会。
　　张蓉也没有那么闹腾了，反而开始安安静静地听着。
　　“它是被打死的，因为它的额头上有大块的伤口。爸爸没有说，但是我看出来了。不被任何人接受与包容，永远被忽视，甚至死了之后也没有人注意。这是它的命运。”
　　蓝晴说完之后静静看了张蓉好久。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张蓉被看得如坐针毡，她现在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
　　“你永远不知道它们的生活有多惨，你经历的这些根本不算什么。”蓝晴说。
　　“随便你怎么说，你是谁？不要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
　　“我是谁？你觉得我又能是谁呢？”蓝晴这时拿出了手机，上面是拍下了那张照片，小斑点静静地躺着，带着血迹。
　　“你……你想说什么？”
　　“这个是你弄的吧，你陷害了我的诊所，更重要的是，你害了它！”蓝晴突然厉声逼问。
　　“我没有杀，我下不去手，我就在这里养了它几天，之后它跑了，我也不知道它去哪里了。”张蓉颤抖地说。
　　“没有？”
　　“没有，我不敢的，它很凶，还咬了我一口。”
　　张蓉拉开袖子，上面果然有两个牙印，十分醒目。
　　“打疫苗了吗？”
　　张蓉摇了摇头，难以启齿，撇了撇嘴好像是在说，我哪里还有钱打疫苗呢？
　　“多长时间了？”
　　“一两天吧。”
　　“现在去打疫苗，冯晨，开车去。”
　　蓝晴说时拉着张蓉起身，把行李tຊ又都搬上了车，带着张蓉去打了疫苗。
　　张蓉全程都没有说话，本来她的脸色十分难看，这下更像是受宠若惊之后的不好意思。
　　接到消息之后，张雷也立刻赶了过来。
　　一两天的时间，那只狗狗，想必也跑不远，这个村子孤零零的矗立在田野之间，一只狗狗，能去哪里呢？
　　张雷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蓝晴把情况都和张雷说了，可是考虑到张蓉现在的境况，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于是蓝晴向民警张雷提出先私下调解。
　　之后蓝晴把张蓉带到医院住下，对她说：“如果你是为了报复我，肯定会希望看到我出丑吧，你就在这里看着吧，那个房间你可以先住着。”
　　蓝晴把行李扔在了医院值班的房间里，转身离去了。
　　张蓉就算是再傻，心里也明白了，蓝晴故意把话说得难听，是在给她台阶下。
　　她现在又能去哪里呢？
　　张蓉又叫住了蓝晴，半晌说：“谢谢你。”
　　蓝晴没有回话，关上门离去了。
　　现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来操心。
　　曾经的晴安动物医院，现在已经变得冷清多了，而且还有好事者会在半夜偷偷地在外面放上垃圾。
　　纷扰的流言，好像给了别人一个借口，好像任何人都可以经过的时候，在门口吐上一唾沫，来实现他们对于心中正义感的坚守。
　　张文凤每天还是会到这里来坐一会，抱怨连天。
　　当务之急，现在是要小斑点的下落，如果小斑点还在，一定要把它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