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魔岐奉行免费第21章   

　　是夜，银钩客栈风平浪静。
　　岐奉行躺在床上翻看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的《六界地缘志》，书的边角早已褶皱，扉页暗黄。
　　无忧不明白殿下为何总爱看那本书，翻来覆去地看，估摸着岐王殿下已经能倒背如流了。他不爱看书，又睡不着，手揣进衣袖坐在床边唉声叹气。
　　岐奉行知道他是故意叹给自己听的，眼睛盯着书，漫不经心问道：“你小子又怎么了？现在比落冰还难伺候了是吧。”
　　无忧确实是叹给岐奉行听的，但听殿下这么一说，心生惶恐，急道：“殿下，我哪敢让您伺候。”
　　岐奉行冷笑一声，道：“那你叹个什么气？”
　　无忧扭捏了下，小声道：“殿下，您是不是对人界很熟？”
　　岐奉行拿着书的手微微一顿，这才看了过去，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无忧走到他床边，道：“方才在客栈外，殿下对落冰说的那些话，让我觉得您对人界很熟悉。我知道殿下出身人界，但我也是，可我知道的就没那么殿下知道得那么多。”
　　说到这里，无忧的语气有些失落。
　　岐奉行挑眉，没有就没有，又不是什么大事，他面露疑惑，不确定道：“所以……你这是羡慕我？”
　　无忧点了点头。
　　岐奉行无语了。
　　无忧又道：“不瞒殿下，在人界时，我也只是从天山去过极乐城。极乐城虽大，但我却很少出主城。”
　　“所以叫你平时多看《六界地缘志》，你若是看了，有些地方即便不去也是知道的，”岐奉行说着将书朝他一扔，稳稳落进无忧怀中。
　　无忧书读得不多，但他听过一个道理，此刻他将岐奉行爱不释手的书拿在手里，草草地看了几眼，嘀咕道：“但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一句话若真不想对方听见，便不会说出来。而想让对方听见，那么说得再小声，也会听得见。岐奉行失笑着摇了摇头，随口一问，“岐山也没去过？”
　　无忧却惊讶道：“咦，殿下，您也知道岐山？”
　　这不废话嘛。
　　岐山在极乐城境内，他怎么会不知道。
　　“哦，也是，您对人界很熟的，自然知道。”无忧自问自答。
　　岐奉行：“……”
　　“不过说到岐山，我还真没去过。”无忧又是一叹，语气有些哀怨，“岐山虽也在极乐城境内，但是距离主城还是太远，况且我到那边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在主城还能忽悠谋生，到了那边……”
　　无忧本在诉说自己阅历浅薄，昔年困苦，可岐奉行却截断了他的话，低笑一声，道：“你总算承认你是瞎忽悠了。”
　　无忧登时羞赧，看来殿下还记得当年在寻欢道口那件事呢。他挠了挠后脑勺，尴尬笑了笑。
　　岐奉行莞尔，似是在回忆，道：“不过我问你，那转魂丹你是怎么敢要价五万两的？即便是极乐城主亲自来卖，他也不会开出如此高的价格。”
　　提到这个，无忧一改刚才蔫了吧唧的情绪，仿佛重操旧业般激动，道：“殿下您自小拜镇元大仙为师，是仙界名流，所以不懂人间疾苦也是正常。”
　　岐奉行：“……”
　　这话说的，他怎么就不懂了。
　　没等岐奉行反驳，无忧又兴奋道：“殿下说极乐城主不可能开这么高的价格，这点我赞成，因为极乐城主做不出这种事。”
　　岐奉行：“……”
　　原来你也知道呀。
　　无忧道：“但如此高价可不是我促成的！我虽然是瞎忽悠，但像我这样的瞎忽悠多了去了，我那也是跟别的人学的。”
　　无忧越说越起劲，甚至给自己倒了杯茶。准备一饮而尽时，岐奉行轻声一咳。无忧这才反应过来，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哎嘿瞧我笨的，殿下，您喝，您喝。”
　　岐奉行接过，睨了他一眼，这小子的狗腿样莫不是无师自通。
　　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后，无忧接着说道：“不过好像自那次以后，转魂丹的漫天要价好像得到了控制？”
　　听此，岐奉行口中的茶噎了一下，状似疑惑：“喔？是吗？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岐奉行本是随便一问，无忧却目光躲闪。定是有事瞒着他。岐奉行微微施法，茶杯“砰”的一下落至桌面上，故意大声道：“还不从实说来！”
　　无忧被吓得一个激灵，立马坦白道：“殿下我我我我没做什么，也就是在魔界太无聊了，偷偷与一个朋友书信往来过……”
　　朋友？
　　书信往来？
　　无忧做这些事，自己竟全然不知。岐奉行皱了皱眉。
　　无忧见岐奉行表情变化，求饶道：“殿下，无忧句句属实，绝不敢欺骗殿下。我与那朋友真的只是书信往来，而且内容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我没有背叛殿下，我……”
　　“停停停！tຊ”怎么越说越夸张，“什么背叛不背叛的，你交朋友就交朋友，在你眼里我就那般霸道不讲理，连朋友都不给你交？”岐奉行不能理解，他自己一堆“朋友”，又怎会不给无忧交友呢。
　　听岐奉行语气突然拔高，无忧赶紧摇了摇头，“殿下最是宽厚仁慈了……”
　　真假。
　　说他宽厚仁慈还不如说他霸道不讲理呢。
　　“不过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再去极乐城啊？”无忧突然变得羞涩，腼腆一笑，小声道：“我倒还想再见见我那位朋友。”
　　岐奉行猜他那朋友应该不是凡人，因为凡人根本不会活几百年，只是岐奉行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所以他并不能理解为何无忧忽然脸红了。
　　岐奉行问道：“你真的还想去极乐城？”
　　无忧忙点头：“真的！”
　　“这样啊，”岐奉行半眯眼笑问：“你若是这般喜欢极乐城，当初为什么还要随我堕魔？”
　　无忧被问得一愣，担心岐王殿下误会，解释道：“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殿下绝无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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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来了！
　　岐奉行定睛看他，正色道：“你不用如此强调。有没有二心，都已经千百年了我还不清楚吗？我只是问你，为何还想去极乐城？”
　　哦，原来殿下是这个意思。
　　无忧想了想，认真道：“因为在无忧心里，极乐城也是我的故乡。”
　　岐奉行：“嗯？”
　　无忧道：“不瞒殿下，当初跟随您去魔界，我确实是存了私心的。您天之骄子，倘若跟着您，那我就不必再颠沛流离，苟且偷生，但就像出门闯荡的游子总会思念故乡，我也会想念极乐城。”无忧说得自己都感动了，甚至眼含泪水，看起来不像演的。
　　岐奉行心道：“真没看出来这小子对极乐城感情还挺深的。”见他这副模样，岐奉行蓦地就想逗他一逗，问：“极乐城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故乡了？你不是为讨生活才去那边的吗？而且你先前不是说你生于天山脚下吗？我还记得你还跟我说了个极乐城主的秘密。”
　　无忧咽了咽口水，殿下的记忆可真好。这都多久的事了，他竟还记得这般清楚。不仅记得，甚至学起了他当年鬼鬼祟祟的模样——
　　岐奉行小声道：“你跟我说，那极乐城主的元魂被禁压在天山下？”
　　无忧：“……”
　　不得不承认，殿下学得可真像。
　　岐奉行说完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笑声戛然而止，又板起脸严肃问道：“所以你到底是哪里人！？”
　　岐奉行翻脸如翻书般的情绪变化，吓得无忧又是连连求饶，“殿下，我哪敢欺骗您啊！我确实生于天山脚下，但也是岐山人。”
　　“嗯？相差八百公里远呢。”岐奉行继续端得一副严肃。
　　无忧忙道：“岐山极乐城与天山确实是相差八百公里远，但那是因为我祖辈后来迁徙到天山的。”
　　听此，岐奉行的脊背微微一僵，淡淡道：“祖辈？”
　　“是的，殿下，我真没有骗您，我祖辈确实是岐山人！”无忧回想了下，又道：“距今大概是一千几百年前吧，具体多久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有一点我知道，那个时候的极乐城还是穷荒境，而岐山是穷荒境内一座名山。”
　　这倒是。
　　提及穷荒境，岐奉行的思绪逐渐偏远……
　　“对，就是穷荒境。”见殿下面色终于没那般可怕，无忧稍稍放下心道：“那个时候的穷荒境没吃没喝，死了太多太多人了。人皇不管，仙界不管，神界也不管，所以很多人就迁徙去别的地方，我的祖辈就是那时候迁徙到天山的。”
　　怕岐奉行不相信，无忧强调道：“对了，殿下，您还记得我之前脖子上挂的那个大铁盘吗。殿下？殿下！”
　　“嗯？”岐奉行回神，歪了歪头，问：“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我……”
　　“你刚刚都说了什么？”
　　无忧：“……”
　　殿下刚刚是走神了吗？
　　不是吧，他说这么悲伤的事，殿下居然还能走神！？
　　无忧顿觉委屈，撇着嘴重复了一遍，“我说，殿下还记得我之前脖子上挂的那个大铁盘吗？”
　　岐奉行听出了他语气的埋怨，微微一笑，方才他确实走了神，只因他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道：“记得，自然记得，你说要用那铁盘装我那五万两。”
　　见殿下记得这么清楚，那说明殿下其实心里有他！无忧瞬间又不难过了，嘿嘿道：“其实我那般宝贝那大铁盘，只因那是我的家传之物！”
　　岐奉行：“……”
　　看这脸色不像是说笑。
　　“家传之物？”岐奉行配合地问道。
　　“是啊，”无忧突然间有些不好意思，“别人的家传之物都是一些珍贵的古董玉器或者是名剑秘籍什么的，我家太穷了，自然是没有这些的。但是我家有的，别人也不一定有。”
　　别人也不稀罕有好吧。
　　岐奉行淡淡点头，“……确实。”
　　“只因这大铁盘是一位小神仙给的。”无忧得意道。
　　小神仙？
　　哪门子的小神仙？
　　岐奉行觉得好笑，但教养让他没有在别人说很重视的事情时笑出声。
　　“殿下您别不信，这是我祖父告诉我的。”无忧认真道：“我祖父说，当年我家老祖宗遇到了一位小神仙，小神仙见他差点命不久矣，就给了他一个铁盘。那个时候一个铁盘能有什么用，还不如一个馒头来得实际，我祖父心里是这般想的。谁料，小神仙刚走，那铁盘真的冒出了一个又一个馒头，这才救了我祖父一家。所以后来我家的祖训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将这铁盘视如珍宝！”
　　说完，无忧从随身携带的背包将铁盘拿了出来，他轻轻一拍，“咣当——”声音清脆又响亮，打破了银钩客栈的平静。
　　岐奉行定睛看着他，缓缓道：“你祖父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无忧肯定地点点头，“所以殿下我没骗你，其实我也算是岐山人，对不对？”
　　良久，岐奉行回道：“对。”
　　*
　　落冰住在隔壁的上房，听到“咣当”一声响，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自寒崖死后，他的神经一直就绷得很紧，没有一晚睡得安生的，闭眼就是寒崖那没了心惨死的模样。所以他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就踹开了岐奉行的门，急道：“殿下！发生何事？”
　　岐奉行正拿着铁盘端详，就见落冰衣衫不整破门而入。
　　两位彼此尴尬地对视了片刻，异口同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