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两人往堂下看去,只见这皮三儿生得臂宽膀厚,年龄三十上下,皮肤黝黑,倒是一副踏实模样。陈脊开口问道:“皮三儿,昨日你可曾到过这巡检衙门,是否见过裴把总?”皮三儿声音粗狂,洪声道:“来过,见过。不知哪个天杀的,向裴把总举报称我贩卖私盐,裴把总便将我拘了过来,审问了半个时辰,后面发现我并无罪过,便把我放了。昨夜回到家,我家那婆娘说裴把总这是天大的恩德,非要我宰只猪送给把总。我想了想,说得也是,便挑了只极
2024-03-07 09:00:46 tiantian
两人往堂下看去,只见这皮三儿生得臂宽膀厚,年龄三十上下,皮肤黝黑,倒是一副踏实模样。陈脊开口问道:“皮三儿,昨日你可曾到过这巡检衙门,是否见过裴把总?”皮三儿声音粗狂,洪声道:“来过,见过。不知哪个天杀的,向裴把总举报称我贩卖私盐,裴把总便将我拘了过来,审问了半个时辰,后面发现我并无罪过,便把我放了。昨夜回到家,我家那婆娘说裴把总这是天大的恩德,非要我宰只猪送给把总。我想了想,说得也是,便挑了只极
回到龙亭,尹涛向陈脊二人介绍了情况。
“因今日盐船便要抵达码头,所以师傅昨夜便宿在龙亭。他与当值的四名差役喝酒吃肉,直至正卯时分
(六点)
。”
“意思便是,在正卯之前裴荻仍活着。最后一个见到裴荻的是谁?”陈脊问道。
尹涛带着四名差役过来。
他们回忆道:“昨夜裴头儿一直与我们在龙亭共饮,直到正卯时分,裴头儿说出去上茅房,就没再回来。”
“你们没去寻?”
众人面露难色:“我们吃酒打骨牌混了脑tຊ子,忘记时辰,回过神时已是知县大人到龙亭里来喊我们了。”
“裴荻离开时人可清醒?”沈亭山问。
一名姓孙的差役回道:“裴头儿向来好酒,酒量极好,离开时人还很清醒。”
沈亭山道:“你们四人一直在一块吗?”
孙差役道:“我们的值守时间是从昨日戌时到今日午时,这期间,我们一直在一块。”
“中途可有人离开?”
孙差役道:“我们值守每一个时辰便要出去巡查。昨日大家吃了酒……犯懒,就没人出去过。”
“如此说,发现裴荻尸体的便是正午来换班的差役。”
四名差役点了点头,同时跪倒在地,求告道:“属下等守职期间醉酒误事,请知县大人饶命!”
“你们!”陈脊此刻如鲠在喉,没曾想治下之人竟如此玩忽职守。他内心满载着愤怒与无奈,又不知如何开口。属下不堪重用,作为上级,自己难辞其咎,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最后也只吐出四个字,“有负圣恩!”
此时,沈亭山拍了拍陈脊的肩膀,道:“案子要紧。”
沈亭山继续问道:“那按你们所说,裴荻遇害时间就应是正卯到午时,而这段时间,你们可以互相证明并无犯案时间。”
四人叩首不迭,道:“大人明鉴,我们真的不知裴把总是如何遇害的。”
沈亭山继续问道:“你们说昨夜是裴荻主动邀你们喝酒?他明知你们四人守职,为何还要邀请你等?据我所知,裴荻任把总已七年有余,素来恭谨,你们莫不是串通供词要哄骗知县大人?”
四人中姓钱的差役率先叩首答话,也许因为害怕,声调都变高了,“大人明鉴!昨夜确实是裴头儿主动邀的我们,这点城里头的杀猪匠皮三儿可以作证。”
“这是何人?”
钱差役道:“昨日午后皮三儿因涉嫌买卖私盐被裴头儿押了过来,还是裴头儿亲自审的他,审了大概半个时辰,便把他放了,说是证实被人诬告,皮三儿千恩万谢地就离开了。 谁知昨夜,他用扁担挑了只猪又回来了,说是杀只猪感谢裴头儿还他清白。”
赵差役忙附和道:“对对对!昨儿我们那桌饭食便是皮三儿做的,吃得就是那头猪!他可以给我们作证!”
沈亭山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李差役,问道:“你呢,你有什么要说的?”
李差役怯懦懦地缩成一团,浑身颤抖,只是跟着点头附和:“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陈脊追问道:“那皮三儿又是何时离开的?”
四人低头沉吟了一会,道:“应该是寅初
(三点)
之前。”
沈亭山对尹涛道:“劳你去将皮三儿带过来问话。”
尹涛领命退下后,沈亭山对四人道:“你们也暂且下去,叫今晨发现尸身的那名差役进来。”
四人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酒醉未醒,竟是互相搀扶才能站起,东倒西歪地走出去后,周差役也听令进了屋内。
陈脊道:“将午时发生的情况一一说明,不可隐瞒。”
周差役躬身道:“属下今日该是午时值守,我经过河堤一带要去龙亭,谁知刚上河堤便瞧见了尸体。尸体在河滩中央,我不敢走下去破坏现场足迹,刚好听到码头那边人声喧闹,便跑过去报信。”
沈亭山:“河堤是去龙亭的必经之路?”
周差役摇头道:“不是,大部分人都是从东直门经金山码头再去龙亭的,经河堤过去就远了许多,且那边路不好走,鲜有人至。”
沈亭山:“那你为何偏走河堤?”
周差役头低一些,回道:“河堤临近城南坟场,今日是我母亲头七,我去祭拜后便经河堤到岗,这点坟场许多人都可作证。”
沈亭山:“去河提需要经过哪些路?”
陈脊抢答道:“这点我知道。一是,夜里城镇只开东直门,若有人要到河堤,就得东直门出,经过坟场,然后才能到河堤。坟场日夜都有看守,谁人去过一问便知。二是从码头到龙亭然后再过来,不过据赵钱孙李四人所说,昨夜除了皮三儿并无外人。第三便是从河面上直接过来,不过夜间不许行船乃是铁规,每日戌时河滩四周大小船只便会被锁起。纵使有人冒险行舟,也必会经过大小关卡,被官府查问。”
一旁的差役接话道:“尹巡检已命我等去问过,昨夜坟场和大小关卡均无外来人员出入。
沈亭山听在心里,没有回答,而是又思索了一阵,暗自嘀咕:“这么说,除了裴荻之外,昨夜能进出河堤的便只有那四名差役和杀猪匠皮三儿。 ”
接着,他又看向周差役,道:“我且问你,那赵钱孙李四名差役平时与裴荻关系如何?裴头儿在巡检司情状如何?你要老实交代,若我查出有半句虚言,大赵律令你应该很熟悉,自己掂量便是。”
周差役头低得更深了,惶惶然道:“属下不敢说谎!裴头儿平日里待我等都不错,也没听说哪个差役与他有过节。若说有什么,那就是裴头儿不当班时爱吃酒,吃多了酒便喜欢说胡话,经常在酒栈里头说些……衙门里头的闲杂事。”
“哦?什么闲杂事?”沈亭山追问。
“谁谁谁与哪个姑娘结好,谁谁谁苛责父母这些。不过左右都是醉酒的胡话,没人当真。”
沈亭山听出他有所隐瞒,继续追问道:“你详细讲来,我虽也好吃酒,却不说胡话,更不会告知他人。”
周差役得了这句应承,这才放心道:“赵差役看上了金风娘的莺姑娘,莺姑娘又同盐商会的马荣交好。差役虽说吃的是官饭但哪里比得上有钱有势的马荣,因此莺姑娘并不给赵差役好脸色看。这事巡检衙门的人都知道,裴头儿好几次在酒栈里把这事当谈资,赵差役暗地里跟我们埋怨过好几次。不过,大家都在裴头儿手底下做事,明面上仍是客气。”
“还有吗?”
“钱差役好赌,欠着赌坊好些银钱。我有次与裴头儿喝酒,听他念叨,他借给钱差役一百五十两银子,钱差役一直没还。不过,裴头儿倒是一直没催他还,前几日打行的人找上门来,还是裴头儿给他做得保。”
周差役想了想,又接着说:“孙差役最可疑。”
陈脊问道:“此话怎讲,可有实证?”
“大人你想,裴头儿一死,这把总的位置便空了下来,谁最有可能坐上这位置?”
陈脊一听顿时明白,对沈亭山解释道:“巡检司衙门一把手是裴荻,二把手,也就是副把总,就是孙差役。此人能力平平,平时话也不多,但是资历很高。”
沈亭山道:“我看你们都害怕尹涛,还以为他会是下任把总。”
周差役道:“我们不是怕尹巡检,是敬重。尹巡检可是我们衙门里除裴头儿外最拼命的人了,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抢着。而且,他父亲是前任把总,因公殉职,他也算忠臣之后,我们自然高看他几分。更别说,他还是裴头儿的徒弟了。但是,这下任把总的位置是轮不到他的,论资质,他进巡检司才不到三年。”
“那李差役呢?此人与裴荻可有过节?”
周差役道:“他与我们大家伙都不熟悉,他话少神秘,胆子又小。我们巡检司大家是要轮值看灶做饭的,他平时连条鱼都不敢杀,应该不会是他。”
“那赵钱孙李这四名差役平时关系又如何?”沈亭山追问道。
周差役道:“他们……他们互相看不惯对方。”
沈亭山笑道:“互相看不惯的四个人还可以一起喝酒直到正午?这倒是有趣。”
周差役道:“男人嘛,有酒有肉便可吹上许久,管什么真心实意。钱差役对孙差役做副把总的位置,向来颇有微词。论资历他并不比孙低,只是为人过于滑头,声望没有孙高。至于赵差役为人好色,出入烟花之地不说对良家女子也爱动手动脚,大家都鄙夷他。李差役适才也说了,他为人孤僻,除了尹巡检和吃酒,其他时间几乎不理人。”
想问的都已问完,沈亭山示意周差役退出屋外。
四下无人,陈脊立即开口问道:“可有什么头绪?”
沈亭山道:“若周差役所言非虚,至少赵钱孙三人都是有作案动机的。但,他们四人既彼此看不顺眼,便不太可能互相作伪证。若他们所说都是实话,那他们四人便都没有犯案时间,不可能在卯时以后杀害裴荻。”
陈脊道:“裴荻正卯时还活着……你查看潮汐记录时说了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涨潮时遇害,按记录,那便只能是卯时末
(六点至七点)
以及巳时
(十点到十二点)
。第二种是退潮时被害,那便是卯时末到巳时
(七点到十点)
这段时间。”
沈亭山点了点头,道:“发现尸体时是正午,根据赵十一的验尸结果,裴荻至少死tຊ亡有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只剩下两个可能的遇害时间。”
陈脊兴奋道:“卯时末那半个时辰或者卯时末到巳时!也就是说,裴荻是出去上茅厕时遇害的!可这段时间除了赵钱孙没有其他嫌疑人了。”
沈亭山笑道:“不是还有个皮三儿吗?”
这时,差役恰好在屋外高声道:“两位大人,皮三儿带到!”
“小民皮三儿叩见二位大人。”
两人往堂下看去,只见这皮三儿生得臂宽膀厚,年龄三十上下,皮肤黝黑,倒是一副踏实模样。
陈脊开口问道:“皮三儿,昨日你可曾到过这巡检衙门,是否见过裴把总?”
皮三儿声音粗狂,洪声道:“来过,见过。不知哪个天杀的,向裴把总举报称我贩卖私盐,裴把总便将我拘了过来,审问了半个时辰,后面发现我并无罪过,便把我放了。昨夜回到家,我家那婆娘说裴把总这是天大的恩德,非要我宰只猪送给把总。我想了想,说得也是,便挑了只极好的送了过来,顺便还给各位当差的爷做了顿饭,折腾到快寅初才离开。”
沈亭山道:“离开后呢?”
皮三儿道:“回家歇了大概一个时辰,卯正二刻
(六点三十分)
跟往常一样起来杀猪,辰初
(七点)
按约到南街找糖水贩欢哥,直到午后才从南街出来。”
“去南街?”陈脊仔细回想,怪道觉得皮三儿声音熟悉,“午时在南街叫嚷,‘只剩店里的仓库有盐,让大家不要等死’的带头人便是你?”
皮三儿脸露羞愧,但声音依旧洪亮:“正是!昨日糖水贩欢哥找到我,说母亲病重,求我今日替他去南街排个号,买点盐。要我说,论财力咱怎么比得上那些个巨贾,可凭什么好事就得让他们占去,我们穷人就不配活?我倒不信这个邪,便应承了这事。辰初带了家伙事,便到南街找他,撒点泼好歹是排上号了。”
沈亭山想起早晨在南街遇见的那名糖水贩,问道:“你说的欢哥脸上可是有道疤?”
皮三儿显然有些吃惊,愣了一会方回道:“大人认识?正是他!”转念一想,又道:“大人认识他也不稀奇,他娘也算是县里的名人。”
沈亭山疑惑地看向陈脊,陈脊道:“欢哥的母亲王氏,二十而寡,今孀居三十五年,饭粝茹蔬,守节不移,是得过知州褒奖的节妇,其门上还榜着“贞洁之家”的字样。十里八乡的人都对她十分敬重,因而这些年虽孤子寡妇,生活上倒少有短缺。”
皮三儿道:“正是呢!大人们也别怪我在南街闹事,你们说,这样的人若因为无盐可食而死,当真是天道不公!”
绯红不自觉爬山了陈脊的脸,显然此刻他正是满心愧疚。
沈亭山察觉到了陈脊的异样,转了话头道:“你说自己卯正二刻在杀猪,可有人证?”
皮三儿道:“邻居豆腐黄可为我作证。我卯时二刻起来杀猪时,他正在院子里磨豆子。我们一块聊天,直到辰初他去早市,我也去了南街。”
“又没有犯案时间。”沈亭山心里暗叹,“还真是个棘手的案子。”
转念一想,他又问道:“你说有人诬告你贩卖私盐,是何人诬告,又凭何诬告?”
皮三儿语气明显变得愤慨起来,“说到这个我便来气!大人,好人真心没有好报。大家都知道,我这人粗壮勇猛,素来爱替四邻出头。这阵子不是盐荒闹得凶吗,偏巧之前盐价便宜时,我屯了些,手里头有点余盐。我也没有遮掩,而是直接告知了四邻,谁家需要,我能送多少便送多少。这不,也不知是挡了谁的财路,竟举报我这是私盐。天地良心,我要是收了人家一分钱,便叫我不得好死!”
“裴把总可有告知你是何人举报?”陈脊问道。
皮三儿摇了摇头,道:“裴把总不肯说,说这叫……保护线人。什么线人不线人,让我知道是谁,定让他做个绳人!”
沈亭山被逗笑出声,道:“你倒是好人,别人害你,你还要助他成仙呢!还有一事问你,裴荻为人如何?”
皮三儿道:“裴把总这人吧,我以前只当他是个没心肝的坏种,昨日才知他是个大大的好人。”
“此话怎讲?”陈脊脸露惊讶,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裴荻风评极佳,倒是没想过‘坏种’这词会与他扯上关系。
皮三儿道:“我之前跟裴把总也没接触,就是听人说,他呀,害死了自己的兄弟!”
沈亭山眉头一拧:“你说什么?”
皮三儿刻意压低了声音:“就是前任把总,尹世昌。听说他们两人以前好得穿一条裤兜,后来更是一同进了巡检司。不过,八年前尹世昌却因为一次跟船丧命了。听说,本来那天跟船的是裴荻,是尹世昌临时和他换了,做了替死鬼。大家暗地里都在传,裴荻早就知道那天大盐枭黄柳生要劫船,故意称病告假。”
听到黄柳生的名字陈脊显得很是惊讶,控制不住高声问道:“你说谁?黄柳生?八年前那起案子劫船的是黄柳生?”
这黄柳生乃是两浙臭名昭著的盐枭,为害一方已近十年,这期间各地官府从没有停止过对他的搜捕,可始终一无所获。陈脊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与小小的山阴扯上关系。
沈亭山问道:“知县在此,你未有实证,不可胡言乱语。行了,该问的也问完,你先下去。”
皮三儿应声退下,陈脊却仍在惊慌之中。
“你说……早上盐船被劫会不会也是黄柳生干的?这几个嫌犯都在没有犯案时间,难不成裴荻也是黄柳生所害?若真是他,黄柳生是不是要借盐荒造反?”
陈脊连珠炮似地抛出了一堆问题,沈亭山无奈笑道:“莫慌,莫慌。”他将酒葫芦递给陈脊,邀他喝酒,接着说道:“既然几个嫌犯都没有犯案时间,那我们就先破解下另一个谜题,凶手的脚印究竟是如何消失的?”
陈脊征征地看着酒葫芦,疑惑道:“你是变戏法的?全身都是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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